19 对弈

斯莱特林大多数学生的眼睛都是把尺子，这是你这么多天里逐渐明白的道理。

    现在已经接近晚餐的尾声了，主菜撤下，甜点接二连三地飘上了四个学院的长桌。你把勺子插进蓝莓奶冻时，坐在你对面的威廉·麦克米伦突然打了几个响指。

    “我觉得那个纯血叛徒应该得到点儿教训。”他毫不遮掩地说。

    你身旁的西瑞莉丝·格林格拉斯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消停点，别整天喊打喊杀的。西里斯·布莱克毕竟是雷格的哥哥……”

    “现在不是了，布莱克的族谱上可没有他的名字。”

    “那也是别人家的家事，你掺合什么？巴蒂，你跟他讲讲道理。”西瑞莉丝转过头，朝你右边看。

    她恐怕是请错人了，小巴蒂·克劳奇向来唯恐天下不乱。“你可以去找西弗勒斯·斯内普，”小巴蒂慢条斯理地说，“他和你想法一样。”

    “斯内普……？”威廉像是想不起这个人一样。

    你见过他，在霍格莫德的文人居羽毛笔店里。现在小巴蒂一提，你就又想起那个浑身阴沉沉的青年。

    小巴蒂往餐桌旁的亚瑟·厄恩肖那里瞟了一眼，后者一收到他的目光，就笑眯眯地补充道：“斯莱特林七年级，和西里斯·布莱克还有詹姆斯·波特一直都不对付。”看威廉依旧皱着眉头，亚瑟又补充道：“他和卢修斯·马尔福的关系不错。”

    威廉的眉头舒展开了：“马尔福家的亲戚？”

    亚瑟摇了摇头：“不是亲戚，但他实力不赖。在O.W.L.考试上，魔药和黑魔法防御术都拿了O……”

    “我想让你们讲的可不是这种道理，”西瑞莉丝打断了亚瑟的话，“我们能不能聊点别的？”西瑞莉丝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你，想让你帮她岔开话题。

    但你心思不在这上面，于是只是摇了摇头。你其实几乎没听他们在讲什么，你一边把蓝莓奶冻舀进嘴里，一边有些食不知味地在想周围人的姓氏。放在几个星期前，你根本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

    坐在你左边的是西瑞莉丝·格林格拉斯，她的母亲来自纯血的莱斯特兰奇家族。坐在你对面的威廉·麦克米伦，他的母亲来自声誉良好的纯血塞尔温家族。小巴蒂·克劳奇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母亲，那个苍白瘦小的克劳奇夫人，出嫁前是纯血卡罗家族的小女儿。

    而你的母亲，叫做米娅·伊利斯。没人听过这个姓氏，在她成为舍菲克夫人前，魔法界的纯血社交圈里根本没有她的影子。你父亲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还坐在街角的画廊里靠给人画肖像画维持生计。不到一年时间，你父亲就排除万难娶了她。就算之后你母亲成了魔法界小有名气的画家，她的婚姻也还是不少人茶余饭后拿来消磨时间的丑闻。

    你之前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现在却逐渐理解为什么有关塞穆尔和你的谣言能传得那么快。有什么母亲就会有什么女儿，他们说，苹果掉得不会离树太远。

    既然理解了这一层意思，那当你再看到亚瑟·厄恩肖的时候就更能举一反三了。这个胖乎乎，笑起来像是只过冬的狐狸的青年，他的身世甚至比起你来都差远了。他和小巴蒂来往，旁人不会说他是小巴蒂的朋友。在那些尺子一样的目光里，他只不过是小巴蒂的附庸，是他意志的延展。

    所以，你一边等待奶冻在你的舌尖融化，一边心不在焉地想：小巴蒂为什么让亚瑟去找赫奇帕奇的阿米莉亚说话？这和安德鲁·博格遭遇袭击有什么关系？

    你转过头，看着小巴蒂的侧脸。魔法蜡烛的光晕把他的轮廓照得很亮，几乎没有一点阴影。是时候和他下一盘棋了，你想。这是小巴蒂自童年时期起，就一直喜欢同你进行的一种游戏。

    在大多数小巫师还在玩魔法棋的时候，你和小巴蒂就创造了一种只有你们两人才知道的对弈。棋局的规则很简单，他创造罪行，而你来猜。

    等到晚餐散场，你就故意邀请小巴蒂同你去散步，选了条回寝室的偏僻路径。你们走在缠着藤蔓的一楼走廊上，月亮高悬，地上漾着银色的冷光。

    你牵着小巴蒂的手，问出你早就想好的话：“我一直在想，安德鲁·博格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跟别人说自己是被禁林里的野兽袭击的？”

    小巴蒂转头看了看你，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他看出你已经把棋盘摆好了。

    “说不定他真的是被禁林里的生物袭击的。”小巴蒂说了句禁不住推敲的话。他以前就喜欢这样，无非就是逗你，让你多跟他说两句话。

    于是你把棋子落在他预想的地方：“禁林在靠近霍格沃茨城堡的这块根本就没什么大型生物，要是有的话，博格也不会只是摔断手了这么简单。而且，我在南瓜地里捡到了你的袖扣，你不会忘了吧？”

    小巴蒂怎么可能忘。他问你：“那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这跟亚瑟·厄恩肖有关。你让他去找赫奇帕奇的阿米莉亚，一定是为了打听什么事吧？这件事让博格很害怕，甚至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宁愿和所有人说他是被野兽袭击了。”

    “什么事？”

    你伸手戳了一下小巴蒂的胳膊：“这轮该你说了，你别反问我。”

    小巴蒂停了脚步，朝着你侧身。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连声音都因此显得懒洋洋的：“好吧。亚瑟去医疗翼找阿米莉亚，阿米莉亚告诉他，博格之前给了她一封情书。”

    情书？情书有什么好怕的？你刚想问，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阿米莉亚的父母是麻瓜？”

    小巴蒂点头：“博格的父亲虽然支持反食死徒的严苛条例，却从来不亲近麻瓜。再说了，这事要是被博格的同学知道了，他在斯莱特林还有什么脸面。”

    “那他一开始给阿米莉亚递什么情书？”你费解地问，“他想和阿米莉亚当地下情人？”

    小巴蒂嗤笑了一声：“所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阿米莉亚看不上他，他就去纠缠了好几次，最后把她推下了二楼。”

    “但是亚瑟是斯莱特林的学生，阿米莉亚怎么会这么相信他，什么都跟他说？”

    小巴蒂朝你挑眉：“你这都问第几个问题了？”

    你没说话，只是瞪他。

    “唉，”小巴蒂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你以后就知道了，亚瑟很有说服力。而且博格把阿米莉亚推下二楼，他父亲只是来校董会走了一圈，博格就什么惩罚也没受地回来上课了。你猜阿米莉亚心里会怎么想？”

    “她想要亚瑟帮她报仇。”你回答。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场完美犯罪。就连受害人自己都想帮小巴蒂掩盖罪行，因为小巴蒂手上有他更畏惧别人知晓的把柄。

    这场对弈是你输了，你于是也不顾规则，问出你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一开始是怎么想到要让亚瑟去找阿米莉亚的？”

    “猜测。斯莱特林里这么多混血种，博格为什么专程要去霸凌一个赫奇帕奇的麻种？我让亚瑟去查，果然就发现了猫腻。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像是麻瓜界的机器一样，只要拧对了发条，你想让他往哪里走都行。”说到最后一句，小巴蒂朝后退了一步，张开了双臂。

    他做了这么漂亮一件事，现在想从你这里得到点认可。你甚至觉得他这么久以来，对这种棋局如此乐此不疲，就是因为最后的这一刻。

    在所有故事的末尾，你总是会认可他。

    你朝前走了两步，抬头去吻他。小巴蒂搂住你的腰，他的身影挡住了稀薄的月光。

    你沉在黑暗里，你是他每一场罪行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