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衣没错过寒鸦柒眼底的杀意,而她绝不允许他对寒鸦肆下手。
她将寒鸦肆挡在身后,极其警惕地瞪着寒鸦柒。即使郑南衣挺直了身子,仍未能完全挡住寒鸦肆的身影,小小一个看着稍显滑稽。
但就是这样护犊子的姿态令两位刺客心绪大乱。
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寒鸦肆早就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不怕死,也不贪生,不过是一条贱命,丢了也就丢了。
这还是他头一遭被人如此悉心护着,就好像他是什么宝贝。
未知名的暖意将寒鸦肆包裹,他本不该生出贪念,此刻却无比卑劣地渴求着她的目光再为他多停留些。
寒鸦肆想过出手,但他知道这是郑南衣自己的事。他和寒鸦柒不同,他没有替别人做决定的习惯。
而且自始至终,他都相信郑南衣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
寒鸦柒逼近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南衣。
有资格站在她身后的明明是他。
“你想杀我?”
寒鸦柒垂眸,胸前亮晃晃的刀尖看得他目眦尽裂。
这是郑南衣第二次为了寒鸦肆和他拔剑相对。
如果说之前寒鸦柒尚且还能安慰自己,郑南衣不过是在和他赌气。现在,他再也没法欺骗自己,也再也没有资本去赌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墨色断眉被雪晶浸润得愈发浓烈,寒鸦柒突然笑起来,状若癫狂,“你为了他,要杀我?”
眼看寒鸦柒要往刀上撞,郑南衣立马拉着寒鸦肆往后退,颇有些躲瘟神的意味。
“从你给我下蛊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两清了。”
寒鸦柒忽的沉默了。
没有动作,没有回话,只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祈盼悲凉,衬着唇间溢出的血污,实在可怜。
他就快死了。
这不是感叹,是郑南衣和寒鸦柒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恩恩怨怨,我不会再计较了。”
郑南衣曾以为看见他这样卑微地拜伏在自己身下的时候,她应当是极其快意。可如今,她的心无悲无喜,再也无法因他生出一丝波澜。
“只当我们从没遇见过。”
郑南衣确实不再恨他了,可他欠她的,理应偿还。所以,寒鸦柒,带着你那廉价的愧疚去阎罗殿里好好忏悔吧。
“两清?”微微抬起的眼皮露出仿佛是走入地尽头的无望双眼,“算得清吗?”
“纠缠了这么多年,难道是随便一个外来者就能取代的吗?”
“他不是外人。”迎着寒鸦柒的目光,郑南衣认真道,“他是我的家人。”
家人?
寒鸦柒没有这个概念。
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郑南衣靠近他的时候,他总是嗤之以鼻。如今想来,那应该是他活得最像人的时候。
干涸双唇几度嗫嚅着,寒鸦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我明白了。”
其实,他曾拥有这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亲手推开了。
怨的了谁呢?
寒鸦柒没再做拦路石,只厚着脸皮跟在郑南衣二人身后,像一只安静的影子。
入暗道之前,郑南衣听见他说,“谢谢你送我的黄粱一梦。”
心跳慢了一拍,郑南衣缓缓看向寒鸦柒。
他竟发现了。
黄粱梦,可以是梦,也可以是要人命的毒药。
“黄粱好梦终是空。你既然都知道了,便随你吧。”郑南衣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剧烈的痛意让寒鸦柒眼前失焦,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可他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看见她冷漠的眼神。
“既是好梦,何必清醒。”
郑南衣觉得他确实是被毒伤了脑子,完全不清醒了。可他愿意找死,她又何必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