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见郑南衣迟迟不肯说话,就知道一切都猜对了。
郑南衣真的是为宫子羽挡刀。
即使知道可能会死,她都要为宫子羽挡刀。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意才会让一个人甘心舍命相救呢?宫远徵的呼吸愈发紊乱,他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过。
他凝视着少女的双眸,不愿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你知不知道,只要寒鸦柒收势时再慢一点,你就……”
“你别!你别哭呀!”郑南衣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发不舍得见宫远徵掉眼泪。
然而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宫远徵似乎就更来劲了。
看见宫远徵眼中一片水光盈盈,郑南衣直接紧抓着宫远徵的衣领,借力踮起脚,扮做凶恶的样子威胁道,“不许哭!”
“你个蠢货,为了宫子羽连命都不要了。”宫远徵就让她扯着自己的衣领,眼中水雾模糊了少女的神情,落在他眼中就成了冷酷无情的意思。
宫远徵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明明就养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怎么会突然就和宫子羽看对眼了。他一定得把郑南衣眼瘸的毛病给治了。
郑南衣一看,就知道宫远徵还陷在他自己的想象中出不来。她最后干脆踩着脚边的小凳同宫远徵认真理论今晚的事。
“我发誓我没那么好心,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
“我真的只是看他们两人动了杀招,担心会影响我们后续的谋划,才试图拦住两人。”
“结果脚一滑,就阴差阳错地帮他挡了一刀。”
尽管郑南衣已经试图做到从高度到气势都和身量修长的少年保持一致,但宫远徵显然还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你觉得这话合理吗?”
眼见少年似乎只相信他自己所想的,郑南衣就知道怎么也和他说不通了。
她叹了一口气,懒得再辩解。这舍命救人的事迹就让她背着吧,说不定哪天还能挟恩图报呢。
然而她这幅模样在宫远徵看来就是对此前一切的默认。
“你到底喜欢宫子羽什么?”他攥紧了拳头,几乎是一股脑数落出宫子羽种种罪状,最后他还好心替她总结道,“他滥情花心,文不成武不就,没有脑子。”
“而且他体虚!”
“你和他在一起不仅很难有子嗣,也不会体会到快乐。”
郑南衣惊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宫远徵,很想去摸摸他的脑瓜子,看看他真的是她平时看到的宫远徵吗?
“一个绣花枕头怎么能带你感受雨意云情呢。”
从少年放肆到完全不把宫子羽看在眼里的语气和眼神来看,这确实是宫远徵无疑了。
但是,宫远徵他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虎狼之词的!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教宫远徵这些乱七八的东西,她一定得捅到宫尚角面前去。
“你别胡说了!”郑南衣害怕宫远徵那张红润双唇再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直接上手死死捂住了。
她向来是知道小毒物是个嘴毒的,骂起人来一点儿不饶人,但她是第一次发现他这张艳丽薄唇还能说出这么多令人面红耳热的话来。
郑南衣都想问问他,你和宫子羽,到底谁才是万花楼常客啊,怎么你比宫子羽懂得多多了。
还不等郑南衣思考好下一步,掌心传来的湿润触感令她大惊失色。
郑南衣现在简直要站不稳脚了,她不明白,自己就短暂地出了个门,宫远徵怎么变这么孟浪了。
然而她一收手,宫远徵就耷拉着眉眼,眼泪欲落不落的样子,最后又盯着她闷闷道,“我看明白了,你就是喜欢宫子羽。”
郑南衣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美人难哄。就宫远徵这时不时就发疯的劲儿,谁能拿他有办法啊。
在宫远徵开口前,郑南衣迅速勾着他的脖子,凑到他面前,用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封住宫远徵所有的胡言乱语。
趁着宫远徵恍神的时候,郑南衣就抽身而去,没有注意到少年疑惑又渴求的眼神。
见宫远徵终于安生了,郑南衣觉得是自己的恐吓之举起到作用了。
她拍了拍宫远徵,“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事实证明,坏事总不是单独来的,而是一个接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状态。
听到殿外似乎快要交上手了,郑南衣只能急匆匆推门而出。
若是让长老院知道宫子羽在角宫被打了,免不得又要找宫尚角麻烦。而她不想让宫尚角平白无故地又背口黑锅。
宫紫商看了半天的戏了,终于摸清这一出夜闯角宫的戏的前因后果。
敢情居然是美救英雄,还是舍命相救那种!
别说宫子羽了,谁搁谁身上,谁不迷糊啊!
宫紫商都不敢想,若是金繁替她挡刀的话,那她得有多幸福啊,保准第二天就得把聘礼都备齐全了,然后拿着庚贴上门迎娶去。
“执刃大人,”郑南衣盈盈一拜,被宫尚角拦在了身后,只能露出一半侧影。
宫子羽无法越过宫尚角的身影,最后只得偏着头去看,“南衣,你没事吧?”
当听徵宫的人说她被宫尚角传到角宫时,宫子羽很是担忧,几乎是没有停歇就奔着角宫来了。
宫子羽知道宫尚角多疑的性子,猜测他可能是对郑南衣外出一事有所怀疑。果不其然,一到角宫就听说宫尚角将郑南衣叫进房中讯问了。
不过如今看来,郑南衣面色红润,竟比在旧尘山谷还要精神些,宫子羽当即也放下心来。
尽管宫尚角看他的眼神堪称鹰视狼顾,但宫子羽仍是不怕死地向郑南衣发出邀约,“南衣,你身体还没好,随我去羽宫安顿,好吗?”
“宫子羽,你也知道她才挨了一刀。她现在不在我徵宫养着,难道要去你那羽宫,最后变得和你一样体虚?”
“宫远徵,我没有体虚,你不要造谣生事!”
宫远徵款款而来,扬起的衣角和他整个人一样,都弥漫着喜色。
但大多时候,宫远徵的快乐是建立在宫子羽的痛苦上的。
试图自证的宫子羽看起来不愉快极了,但支吾大半天,也只是红着脸对宫远徵低斥了几声。
“子羽弟弟体虚畏寒,宫门上下皆知。也不是什么大事,好生修养便是,子羽弟弟不用这么介怀。”
宫尚角是难得一见的柔和神情。如果不是话里话外都坐实了宫子羽体虚一事,郑南衣还真要以为他在关心宫子羽了。
察觉落在她身上的灼热视线,郑南衣暗自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癫佬你别看我啊,这事儿我怎么替你解释啊!
饶是宫紫商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不由嘶了一声。
你说,这事闹的。
宫远徵这小子,明明还未及冠,怎么攻击性这么强,招招往宫子羽肋巴骨上戳。
宫子羽不解释吧,万一真被郑姑娘看轻了怎么办?但解释吧,大庭广众之下,又岂好开口?
就连金繁也在这个问题上偃旗息鼓了,望着宫子羽几欲怒发冲冠的模样表示爱莫能助。
“宫子羽,你如果真能照顾好人,就不会连累她替你挨这一下。”
尽管宫远徵的话说得不好听,但宫子羽知道那确实是事实。如果他能像宫尚角一样厉害,今夜南衣就不会有此无妄之灾。
“多谢执刃大人的好意,不过我的伤也没什么大碍,无需惊动执刃大人做这些。”郑南衣端正行了一礼,恭敬又疏离。
宫子羽还想说什么,但宫远徵霸着人,愣是不让宫子羽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不过这阻止不了宫子羽表达心意。
“南衣,你好好休养,我会来看你的。”
即使被宫远徵甩了眼刀,宫子羽也不恼。
他怀里可还揣着那对玉珏呢。
宫子羽知道南衣就是还在生他的气,但没关系,他一定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的。
他就不信宫远徵能天天把她带在身边。
宫子羽被“请”出角宫时,仍旧一步三回头。
宫紫商看他一脸不值钱的样子,遂一路上都在长吁短叹,和金繁取笑。
孩子大了,都开始单相思啦。
宫子羽还为此义正言辞反驳了好几次,他们是互相有感觉,才不是单相思。
这话别说宫紫商,就是金繁听了都不信。而且宫远徵把人看的那么紧,宫子羽想撬他墙角,那怕是会闹得片瓦不留。
宫子羽一行人离开后,郑南衣又陷入了宫尚角两兄弟意味深长的打量之中。
“以身饲刀,你倒是好魄力。”宫尚角的语气淡淡,瞧不出喜怒。
宫尚角并未再说什么就放他们回了徵宫。
然而直到夜里就寝,郑南衣还在琢磨宫尚角那个古怪眼神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