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99

逆着人流的少女，一路跌跌撞撞，却坚定地朝寒鸦柒跑来。

只要是见他，她总是这样欣喜地飞奔而来，乳鸟投林般，满是信任。

寒鸦柒永远不需要上前一步，他只用站在那里看着她，她就会坚定不移地朝他而来。

烟花极盛的那一刻，翩跹的绯色裙角终于落在他鸦黑色便服上。少女的眼睛依然是亮晶晶的，望向他时仍是那样情深意切，无所更迭。

有时候，寒鸦柒觉得这世上若是有一件事不会变，那就是郑南衣对他的爱了。

郑南衣在他面前停了脚步，起伏不定的胸口昭示着汹涌的情意，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却只是极其眷恋贪婪地望着他。

她似乎很想拥抱他，张开了手臂，就想扑进怀里，却在触碰到他手臂时堪堪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我太……”

“我以后不会这样逾矩了。”

她总是掩藏不好自己的情绪。上官浅就不会像这样。

郑南衣模样狼狈，满头珠翠钗环不知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云鬓衣衫也被挤乱，她却从宽袍大袖里小心翼翼举起一个花灯。

寒鸦柒并未接过，眸光微闪，冷冷道，“她呢？”

握住木柄的纤细长指逐渐泛白，粉腮玉面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宫尚角看得紧，出不来。”

闻言，寒鸦柒再也没分给她一丝一毫的目光，只留了个极为冷冽的背影，任身后的人亦步亦趋跟着他。

郑南衣乖巧的过分。

若是以往见了这么热闹的地方，她必然会缠着他，看东看西。

寒鸦柒敛了眸不愿再想。但他瞧见皓腕上那串流光溢彩的璎珞，又不得不想，似是，不见了什么。

很多事情总是像这样，日日见着总觉平常，真有一日瞧不到了，又会费劲心神想它是什么样。

寒鸦柒忽觉烦心，但他还是很快想到了。

早些年，也是这样的上元夜，他不过是随意从地摊上扯了条红绳绑在她手上，就能让她高兴一整晚。

不过就是一根烂红绳。

她喜欢了好久好久，日日戴着，总舍不得磕绊，如今红绳换了金钏、璎珞。

少女身上是王公贵族都少见的蜀绣，就连裙角袖边都是金丝银线织就的一簇昙花。

寒鸦柒抿着唇，似是在笑，眼底却横亘着暴风雨般的墨色，

“你这身装束倒是华贵。”

郑南衣原本羞涩的面容忽的煞白几分，她撇了头不去看他。

“没想到，宫远徵当真是被你迷住了。”寒鸦柒的舌尖抵在锐利的牙关上，试图压下心头莫名的焦躁。

而事实上，除了隐隐的血腥味，那股难以言说的烦躁也弥漫开来。

起先，寒鸦柒听见云为衫向紫衣汇报时，他们没几个真的相信那个让无锋几度吃尽苦头的玉面阎罗宫远徵会对郑南衣有什么兴趣。

毕竟据他们所了解，宫远徵这人从小冷心冷面，没有感情，除了跟虫子玩就是跟在他哥哥身后。

这样的人，聪明、漂亮、温柔似乎都对他无用。

但现在，寒鸦柒不得不信。

少女眼角坠下的泪珠起先还是一颗一颗，直到后面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其实郑南衣哭起来好看极了，小兽般清亮的眼眸柔软得像是一汪琥珀，淡淡水胭红落在双颊，洇成一层旖旎的风景。

寒鸦柒见过很多人，他太清楚这样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景致能有多大杀伤力。他曾训练过郑南衣如何哭得收放自如，但郑南衣是个不开窍的。

她向来欢欢喜喜的，很少落泪。

除非他受伤时，郑南衣便不顾阻拦地跑来替他疗伤，手忙脚乱，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落得到处都是。

寒鸦柒每每都揽着她，纵她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幼兽一样钻进他怀里，她蹭来蹭去，跟趴窝一样，一直要蹭到自己寻了个温暖又舒适的位置才肯罢休。

郑南衣是个很喜欢温暖的人，只需要三分温柔，一点英雄救美的苦肉计，就能哄得人情根深种。

但是，驯养狐狸的人又何尝不是被狐狸驯养？

所以当他无意识地伸手将人揽在怀里时，寒鸦柒很快惊出了一身冷汗。

郑南衣没有谈论任何有关宫门的事，温热的泪水要将他胸前浸湿。

“我想你了。”

即使是这样浓烈的情感，她也不敢紧紧拥着他，只是虚虚环着他的腰。

寒鸦柒扶着郑南衣的肩将人拉开了，粗粝冰凉的指腹毫不温柔地擦过少女脸上泪痕。

郑南衣有些怔愣，她很少见寒鸦柒对她这样凶狠的表情。

以前为了哄骗她，寒鸦柒待她都是极其温柔的。

无锋的人甚至会说，寒鸦柒不像是她的寒鸦，倒像是她的夫君。

寒鸦柒对她的狠向来都是藏在温柔的面具下。

但如今，怎么突然露出他本来面目了？

难道，他发现什么端倪了？又或者，他打算直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

郑南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死死掐住脖子，一把推到坚硬石壁上。

没有人在意的阴暗角落，和外面只是一墙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里的危险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生理性的泪水划过眼角，落进凌乱发丝中悄然不见。

“哭什么呢？”

“怎么，宫远徵待你不好？”

指腹用力，少女变得狼狈不堪。

只有这样，她才会像是属于他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