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12

宫门正值多事之秋，阖宫上下都忙得团团转，更不肖说平日里就宵衣旰食的徵宫了。宫远徵现在的日程是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了，郑南衣跟在他身边，自然也是躲不过被摧残。接连几日连轴转，郑南衣觉得自己沧桑的像是地里捞起来的田七。

好不容易熬到宫远徵被长老院叫去，郑南衣原以为终于能喘口气，哪想宫远徵实在是见不得她过得舒坦，临行之际都不忘甩给她一大堆摊子。

医馆说大不大，但内里的草药却如恒河沙数，郑南衣看着眼前已经堆积如山的新药材，再看看院子外还在一车一车往里面送的架势，顿觉人生无望。

似乎是还嫌这刺激不够大，来往医侍有一个算一个，都特地同她细细嘱咐道，“辛苦郑姑娘了，宫三公子有言，这批药材要得急，还望郑姑娘加把劲儿，今日戌时之前将它们各自归档，否则就只能牺牲姑娘的晚膳时间了。”

郑南衣觉得现在的自己和田里的老黄牛不可谓不像。自从宫远徵发现她嗅觉极为灵敏时，便开始刻意训练她处理草药，就连试药的频率都比之前高了许多。

医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实在没一个帮得上忙的，郑南衣认清事实后只能放弃挣扎。

“姑娘，这都是你一个人在忙吗？辛苦你了。”

郑南衣现在压根听不得辛苦这两个字，以为又是哪位来表演好心肠的路人，甚至都懒得转过身就回呛道，“不辛苦，命苦罢了。”

一片沉默。郑南衣见身后人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慢腾腾转过身，日光悉数被来人挡在了身后。她一直盘坐在地上，要打量人就得仰着头，到最后，她仰得都快翻过去了，这才认清来人的模样。

金丝银线织就的华丽盖不住少年的清贵，一双含情眼还是同那时一样满是怜悯。

“是你啊，郑姑娘。”

声音飘飘忽忽的，好一会儿郑南衣才回过神来。她觉得两人的位置实在诡异，赶忙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但即使站了起来，郑南衣发现还是矮了很大一截，那种居高临下感并没有少多少。

“适才冒犯执刃大人，实在是多有得罪，还望执刃大人别与我这小小药人计较。”

宫子羽眉心一跳，果然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明明每一句都在道歉，可他却听不出一丝一毫道歉的意思。

“郑姑娘还真是风雨不改本色啊，不知在远徵弟弟面前，是不是也这样。”宫子羽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坏脾气姑娘，她朝气蓬勃的样子像极了外面的飞鸟游鱼，这是宫子羽所不能企及的世界。

虽然她是无锋的刺客，但那日被挟持的经历却让他觉得她并不像无锋那般冷血残暴，毕竟，一个刺客怎么能害怕得手抖成筛子。大抵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郑南衣相较之前还圆润了点，锐利的线条被隐藏后，她一生起气来就只剩无害的娇憨，一点儿威胁性都没有。

“看来远徵弟弟待你还算不错。”

郑南衣没有说话，但宫子羽听见了那声微不可闻的冷哼声，不知道她是在反驳他的话，还是反感他同她搭话这事。

“执刃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小的就该继续做事了。”郑南衣微微叩首，等了半天也没反应，遂抬眼去看他，只见宫子羽瞧着她的手腕，露出极为愕然、不可置信的神色。

郑南衣感慨自己的功夫实在是烂到家了，即便是宫子羽都能轻易扣住她的手腕，她挣脱几次都未能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而金繁就在身后虎视眈眈，似乎她一旦要发力，将能将她踹飞出去。她只好憋着气，不停令宫子羽放手。

宫子羽将她的手腕举起，这才真的确定那不是手镯，而是打造精巧的镣铐，长长的银链拖在地上，泛着寒冷刺目的光。

他并非不能理解宫远徵的做法，相反，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不管郑南衣现在看起来多无害，她都曾是无锋的刺客，一旦不加束缚，保不齐又会闹出什么事。可当宫子羽扣住少女的手后，恍惚觉得远徵弟弟监视的方式实在有些……有些不可言说的风月之感。

但又或许不是远徵弟弟的方式有什么问题，而是被锁住的人实在秾艳昳丽。细腻如栀子花瓣的触感，混合着草木的甜香，无一不吸引着宫子羽，指腹不断摩挲着，下意识得想要更多。而她就站在那里，虽然横眉怒眼，但你又清楚地知道她翻不起什么浪花，看起来同笼中豢养的金丝雀别无二致，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这实在，太过了。

即便是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的宫子羽，也未曾像此刻这样心神不宁。他迫切地要说些什么，掩饰自己不适宜的阴暗念头，“远徵弟弟，一直就这么锁着你吗？”

随着铃铃的脆响，破空的松针擦面而过，在郑南衣和宫子羽之间逼出一道楚河汉界来。这拽的二五八万的架势，不肖细看，就知道是谁了。

“我徵宫的人何时需要你们羽宫操心了？”

郑南衣是个有眼力见的，三步并两步，朝宫远徵身后一缩，把自己藏起来。宫远徵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身形一动，将人遮得严严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