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崇应彪回府邸后没倒在床榻上便睡。

　　他做了梦。

　　刚来朝歌时崇应彪比其他同龄质子要瘦很多，虽然北崇的家没有温暖，甚至不能称得家，可是他依然没出息地想念那个不欢迎他的家。

　　他有一次发烧了，一双如母亲一般温柔的手出现在他梦中。

　　这是母亲的手吗？也许不是，因为记忆里母亲从未对他如此温柔，他们的爱都给了哥哥。

　　那双手为他换帕子，喂他喝药，还时而轻拍他帮他驱赶梦魇。

　　殷倾说，我可以把母亲借给你。

　　当时崇应彪在想，谁和你用一个母亲。但是他真的很贪恋来自姜懿的母爱。贪恋却不敢说出口，他怕殷郊殷倾兄妹笑他，他怕他渴望的终究会离他而去。

　　从小殷倾就跟着姜懿身后，母女二人形影不离。姜懿做什么，她学什么。姜懿为他们挽头发，殷倾也学着帮他们挽头发。姜懿为他们做衣服，殷倾也学着为他们做护膝。

　　刚刚来质子营的鄂顺经常哭，姜懿总是抱着他，安慰他。他是家中独子，南伯侯很是宠爱他，不得已来了朝歌；姜文焕因为弟弟年幼，且在姑姑身边才来朝歌。而姬发却是带着憧憬来到质子营的，他说他想成为像殷寿一样的英雄。

　　崇应彪也知道殷郊虽然是殷寿的儿子，但是他也羡慕殷倾，年幼的殷倾一直都有着殷寿难得的偏爱。所以殷郊为了证明自己，让殷寿认可他进入了质子营。

　　小时候的殷郊总是嘲笑殷倾离不开母亲，永远都是小孩子。在睡觉的时候都离不开姜懿，要不然就裹着姜懿的衣服睡觉。

　　崇应彪在想，那是因为殷倾一直在母亲关怀中长大，而他的母亲从不会在意他。他没有奢求过母亲，可是有了姜懿，他好像拥有了母亲。

　　殷倾和姬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在一起了，即使殷郊在其中反对，也没有成效。

　　他也梦见了苏全孝，不是冀州城下的苏全孝，而是年幼的苏全孝。

　　他对苏全孝很凶，他讨厌小孩子，讨厌苏全孝哭哭啼啼的样子。虽然他只大了苏全孝两岁，可是苏全孝却喜欢跟着崇应彪身后。后来他们长大了，虽然苏全孝的个子都窜起来了，可是他还是喜欢跟着他。

　　姬发说他没有人情味，可是在姜懿眼中，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爱而已。

　　所有人都想成为像殷寿一般的大英雄，还有一位总想着做大英雄的英雄女婿。

　　崇应彪认为姬发一直在痴人说梦，他一个农夫怎么配得上殷倾，但是架不住殷倾眼瞎看上了姬发。

　　后来他的爱人如同天降的仙女，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爱。

　　那一日，姜懿拉着他们的手说：“我替你们主婚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那么的温柔。

　　崇应彪想抓住那双手，再不抓到她真的就不在了。

　　可是还是晚了，姜懿如烟一般消散。

　　姜懿的尸体被殷寿命人带走了。殷倾坐在姜懿身侧，用姜懿的手抚摸自己的脸。

殷倾母亲，你怎么比我还凉呢？

殷倾你走了，倾倾该怎么办？

　　宫人在殷倾身旁催促，殷倾把姜懿的手放回去，用帕子为姜懿擦干脸上的水渍与血迹。她站起身端庄有礼。

殷倾去吧。

　　凝望着宫人的背影，殷倾抓着宫门的忍着自己不去哭闹。她的傲骨也不允许她塌下肩膀。

　　她为姬发包好伤口，身上还披着姜懿的外衣，身上被雨水淋湿，明明刚刚失去母亲，她却冷静询问。

殷倾他去哪了？

姬发去你叔祖那里了。

　　因为处理伤，姬发脱下上衣赤膊着上身。

殷倾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殷倾眼里如同一潭死水，姬发抱住殷倾，他知道殷倾心里有多痛，可是她却忍着痛不说出口。

姬发别担心，我一定会救殷郊。

殷倾嗯。

姬发我陪着你。

　　殷倾躺在姬发的腿上，但是泪水无声地流下，身上湿漉漉的外衣也不肯脱下。穿着姜懿的外衣，她的气味围绕在殷倾身边，就像她抱着她一般。

　　殷寿的人带走了姬发，也不允许姬发留宿在她的寝宫。

　　殷倾没有闹，她送走了姬发，嘱咐了几句伤口的事，目送姬发离开，自己一人坐在床角抱着姜懿的衣服。

　　殷倾不知道哭了多久，哭久了，眼睛有些痛，即使浑身湿透，也没有母亲关心她。她抱着姜懿的衣服，独自一人流着泪。

　　姜懿的遗物被殷倾一件件整理出来，她讲这些锁紧箱子里，这是她唯一怀念母亲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