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20）

帷帽早在刚刚打斗的过程中就已经掉落，因此涂山璟此刻很清晰的看到了季昭脸上的伤口，他几乎是不容置疑的将人拉进了内室里。

周围的人都把头低到地上，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季昭被攥得手腕有些疼，她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

涂山璟这才反应过来，宛如烫手一般松开了季昭的手腕，只瞧着刚刚他握住的地方已经泛起了一圈红印。

“抱歉。”

他皱了皱眉，懊恼自己下手不知轻重。连忙给季昭道歉，反倒是季昭挥了挥手，耳朵红红的“没事的，这一会儿就消了。”

季昭倒是没说谎，她身上有一半来自于女娲的生之力，自我疗愈能力极强，这点小伤甚至不用上伤药，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可没想到听了这话的涂山璟表情更严肃了，他起身从暗格里拿了一盒上好的伤药，手指沾了碧色的药膏，语气不容置疑“过来，我给你上药。”

季昭呆了一瞬“啊……？好的。”

紧接着她就乖巧的坐好，把脸朝涂山璟面前凑了凑。

冰凉的药膏擦到脸上时有些痒，让季昭忍不住一缩，耳边立刻就响起了涂山璟的声音“别动”

季昭立马乖巧保持姿势。

只是药涂到一半，季昭的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朵根，整个人就像烧熟了一样，就差头顶冒白烟了。一旁的涂山璟看似正常，可两只耳朵却像是涂了胭脂似的，连手下的动作都迟缓起来。

涂山璟：大脑空白ing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忍不住的想到寻常所说的肤若凝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空气似乎有些燥热，季昭轻咳了一声，脸红得像抹了胭脂，看得识海里的糯米心惊胆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药膏已经是全部化开，涂山璟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他将手中的药膏递给季昭“这药一日两次，别忘记了。”

季昭低头看看手中的药，再看看一旁不敢瞧着她眼睛的涂山璟“好。”

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周围气氛愈发奇怪。识海里的糯米已经快抠出一套三室一厅时，涂山璟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会过来？”

果然。

季昭也不慌张，轻声解释道“几日前我得了消息，说是镇中混了几个外来人，行踪诡异。”

“马上就是醉江月的祭祀大典了，恐这几人生出事端我便亲自跟着了，却不想他们竟是奔着你来的。”

涂山璟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却被推开了“少主！”

站在门口的女子瞧见季昭发愣了几秒，才突然回过神来俯身行礼“明月姑娘。”

季昭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她，实在是这女子虽然是贴身婢女的装扮，但浑身的气度，姿态皆与旁人不同。不像个侍女，反而像个世家出来的小姐。

“这是静夜，自小便跟着我了。前些时候她在外帮我打理些别的事情，便来的晚了些。”

季昭点头，这就相当于公司里总裁的秘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那种。她露出一个笑容，伸手将人拉了过来，仔细瞧了一会儿，眼中笑意更深“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糯米：该死的颜控！呸！）

她歪头撇了涂山璟一眼，他正侧坐在一旁，白衣墨发，眉眼含笑的望着两人。

季昭小声嘀咕道“你们世家选人的标准都是看脸的吗。”

“该死的颜控，早晚害死我。”

静夜看着两个人之间亲昵的气氛，瞪圆了眼睛。她看看笑着的涂山璟又看看还拉着自己的季昭，突然心灵福至，脱口而出一句“少夫人好。”

一旁正端了一杯茶的涂山璟一瞬间就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而季昭则是一双突然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少什么？什么夫人？谁的夫人？

虽然但是，她是垂涎涂山璟的美貌，但是直接摆到明面喊她少夫人什么的，吾命休矣啊姑娘！

还好她今天没让扶云跟着自己，不然她要是把这消息传回鬼方氏，明天涂山璟的璟轩阁就要尝尝鬼方佑的正义铁拳了。

想到自家老爹，季昭一双眼睛变成了死鱼眼。

十年前就开始催婚的鬼方佑，没救了，扔了吧。

一张脸咳得通红的涂山璟终于缓过劲“不许胡言，我与明，阿月是朋友。”

自8岁就跟着涂山璟的静夜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了然于心的偷笑，福身认错“是，奴婢知道错了。”

“那两人查出来历了吗？”

一提起正事的静夜表情就严肃了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少主，人是养的死士。当场就死了，但是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她递给涂山璟一样东西，季昭瞧了一眼，是个花纹很奇怪的令牌，小小一个，发着红光。

涂山璟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沉思了一会儿冷笑出声“我知道了，这一招祸引东水他们实在是用的好。”

静夜还想说什么，却又顾及季昭在场硬生生忍了下去。涂山璟哪里看不出来，挥了挥“这事我自有安排，你把这封信给家中寄去。”

“告诉母亲和祖母，我一切安好让他们别担心，过段时间等我把这边生意安顿好了就回去。”

静夜接过那封信，轻声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十分贴心的给两个人关上了门。

季昭：……

可以，但大可不必。

她收起自己那乱七八糟的心思，“这令牌你认识？”

涂山璟抚摸令牌的手一顿，浅色的瞳孔倒映出季昭的身影，轻轻点头。

“是我兄长的令牌。”

季昭恍然：同父异母，兄弟相争。

涂山璟却又摇摇头“应该说是兄长手下人的令牌。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挑拨离间，想看我和他相互残杀罢了。”

他轻声解释道“兄长年幼丧母，后不久我们父亲也跟随其去了。兄长年幼，便自小被母亲扶养，只是亲疏有别，母亲对兄长一直淡淡的。”

季昭十分吃惊，她毫不客气的说道“是谁想了将你兄长养在你母亲膝下这个糊涂办法？这不是拿着刀子往你母亲心口上戳吗？”

世家中嫡庶有别，把庶子当嫡长养，扰乱家中秩序不说，出这主意的人就不怕将来孩子之间因为家主之位做出兄弟相残的事情吗？

涂山璟表情有些尴尬，因为想了这个办法的人正是他的祖母

“兄长虽表面不说，但心中一直伤心。我那时年幼，并不知这些事情，还因为这个跑去和母亲争辩，还将她气病了。后面母亲经人劝慰才又振作起来，将这事讲给我和兄长听。”

“也是那时候，兄长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们便生疏了许多。但我们始终同姓同源，再胡闹也是我们自家的事情。”

季昭点头，她也是世家出身的人，因此很了解这些。就像鬼方赤与她争夺鬼方的族长之位，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但若是有人接着羞辱她的名号打压鬼方氏，那估计鬼方赤会第一个站出来把人打死。

说到这里，涂山璟收起了一惯的温润如玉，而是露出些许的戾气“可惜总有些人把我们当成傻子，以我兄长的名义结党，想要见我和他相互残杀。”

“蠢货。”

季昭嗤笑，自古以来，家中夺权也罢，王族争继承位也罢。总有些人不是想着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想着赚取从龙之功，因此挑起兄弟之间的斗争。

自古以来多少兄弟之间的残杀，王朝陨落家族混乱不是出自这群蠢货的手。

祸根就是这些人的野心罢了。

就像鬼方氏中有些所谓的鬼方赤党派，恐怕连鬼方赤的面都没见过。他们就敢借着鬼方赤的名号坑蒙拐骗，恶意敛财。

涂山璟被季昭的语出惊人惊得迷茫了一瞬，回神时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似乎刚刚那些戾气只是错觉而已。

“抱歉，与你讲这些。”

季昭摇头“你若是一直憋着不说才是坏事，你这事情倒让我想起来我阿娘的一位好友。”

“那是我年幼时的事情了。”

02.

那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季昭才摇摇晃晃的刚会走，沉娘也还没有自废武功圈于后山，她还是孔雀一族的族长。

涂山璟的母亲是瞫氏的嫡长女，年少时一番奇遇被当时还是少主的沉娘救了一命，二人便成了极好的朋友。

但因为沉娘的身份，瞫氏一直不许两人之间来往过多。两人便许久才能见一面，只能靠写信互相交流，便很少有人知道涂山夫人和鬼方长夫人其实是极好的闺中密友。

沉娘那时见到涂山夫人的时候，心疼的泪水连连。实在是那时的涂山夫人几乎心如死灰，整个人几乎老了十几岁。

在听到涂山族长在涂山夫人孕期出轨她身边的婢女，并且那婢女难产而亡后还跟着她去了后，沉娘努极“混账东西！”

接着她又听到那所谓的双生子其实是一个是涂山老太太将那婢女的孩子塞到她名下时，成婚后一向温柔的沉娘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开口骂了人“一家子混账东西——他们怎么敢的！”

沉娘气得浑身发抖，拿了帕子给涂山夫人擦眼泪“你就没把这事告诉你兄长？”

涂山夫人苦笑一声“说了又怎样，我兄长还能为了我打上涂山家的门不成？”

这便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坏处了，瞫氏虽说也是六大世家之首，但和涂山家依旧隔着一道天堑。

“就算他真的找上了母亲，这事情闹开了。我哪里跑得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名声，我自是不怕，可我的孩子，他如何面对外人的恶意？那些人会怎么说他！”

世家背地里的暗涌，谁不是虎穴狼巢？

一旁坐着乖乖吃点心听完了全部内容的季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挣扎着去给涂山夫人擦眼泪“伯母，不哭。”

小小的孩子手都是热乎乎的，声音奶声奶气，让涂山夫人心中一软，看她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好好，伯母不哭。”

小季昭被人抱着也不哭也不闹，乖乖巧巧的窝在她怀里，直到涂山夫人平复了心情才一字一句的说道“伯母，不要伯父。”

“让哥哥，知道真相，他懂。”

小季昭说起话来还有些口齿不清，只能半句半句话往外蹦，因此听起来很是可爱，但此刻听清她说什么的涂山夫人却止住了眼泪“小昭儿说什么？”

小季昭穿着沉娘亲手绣的虎头鞋不轻不重的踩在涂山夫人的腿上，表情非常认真“告诉哥哥，哥哥不是他哥哥，哥哥会懂。”

“这样，他们，不会伤心。”

“哥哥的哥哥，不会怨，伯母。”

小季昭的话说的很混乱，但是沉娘和涂山夫人却都听懂了。沉娘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小季昭说的很有道理，因此也顺着她的意思劝慰涂山夫人。

“昭儿说的没错，他们家做了这样的混账事情，虽说孩子无辜，但你还真的能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子疼不成？”

“外人认为他的身份是外人的事情，你们自家里关上门必得各自找好位置。若是嫡庶不分，未来难免生出不好的心思，兄弟相争。”

沉娘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但却让涂山夫人打起了精神。是啊，她的孩子还那样小，若是家中皆认为那孩子真的是自己所出，岂不是还占了一个嫡长的名声。

阿璟又是个单纯的孩子，几乎是一瞬间涂山夫人就找回了精气神，眼睛亮晶晶的，满目喜爱的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小季昭。

小季昭仰头亲了亲涂山夫人的脸颊“伯母，也要，告诉哥哥，和哥哥，真相。”

涂山夫人心软成了一滩水，是啊，她做这些也应该让两个孩子知道。至少不能让涂山篌因此生出争夺族长之位的心思，若是知道了真相的他还愿意对待阿璟如弟弟一般，自己也不会多怪罪于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不是我生的？涂山夫人第一次生出嫌弃自家儿子的念头。

沉娘见在小季昭三言两语下已经一扫原来颓唐之气的涂山夫人，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开始与她聊起别的事情。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想说的话很多。

而季昭？她早就从涂山夫人怀里爬出来，在软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03.

“后来听阿娘说，伯母回去后便整顿了一大家的风气，与家中长辈皆各退了一步，凭借自己撑起了半个家。”

“再后来，许是她太忙，我便很少见到伯母了。”

涂山璟听完季昭讲的故事颇为惊讶，他本以为家中之事已然是一团乱麻，可未曾想竟也有人与他如此相似。

可惜那时候年幼的季昭没有记住那位涂山夫人的名字，而涂山璟也从未听自家母亲说起过自己还有一位妖族的闺中密友。

若是两个人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他们俩说的，根本就是一个人！

在识海里听完了全程已经隐约猜测出什么的糯米满头问号：这两人就没发觉什么不对吗？？？

祂扒拉了一下已经埋灰的资料，再仔细分辨了一下涂山璟，接着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这这这，他他他，这小子不就是那涂山夫人的儿子，如今涂山家是二公子，自家宿主的未婚夫吗？！

祂张大了嘴巴，诡异的看向两个人，然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真相什么的，祂才不会告诉季昭呢。

修罗场摩多摩多！

余年庆“统随正主。”

余年庆“阿昭你应该反思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