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上元节那天,陈娇特意换了身崭新的红裙,描过柳眉,乌发挽起,仅用一支明珠步摇固定,楚楚动人。
想起宫子羽称赞说:“阿娇穿白衣时候是最美的,我特地寻人做了一身新衣给你,到时你穿给我看。”
这就罢了,还摆出一脸痴迷的样子。
阿娇忍不住对镜一笑,认为这么好的日子,还是红色更衬景些。于是临时换了一身衣服,同样精致合身。
推开门,跟着金繁到旧尘山谷去。
金繁眼眸睁大一瞬,而后什么也没说,无精打采的提步往前,一路沉默。
宫子羽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这次让金繁来接她。经过许多阴森密道,远处的光亮愈发近了。
旧尘山谷住着很多宫门之人的家眷,不似宫门森严,反倒异常繁华。男女老幼,扬起喜悦兴奋的笑容穿梭在长街,很多带着面具。
或是动物,或是花样,总之很新奇。
陈娇很久没看过这样富有人间烟火的画面,也受感染似的笑起来,进到人群中。
红衣如火,雪肤花貌,明艳如芙蕖,头顶盛大的烟火也不及她的一笑。旧尘山谷的人纷纷为她的美丽驻足,而后送去最诚挚的祝福,各自去往目的地。
有热情的摊贩送她一个狐狸面具。
陈娇回以一笑,接过带上。
可是路那么长,她很快就累了,转头想去问金繁还有多久才能到。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已走散,相隔重重人影。
陈娇难得苦恼起来。
她没来过这里,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想了想,便跟上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吧?到时候再想法子找到那两个失约的人。
她抬步跟上前方的姑娘们。
*
直到眼前出现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香风四散,红袖招展。多是衣着富贵的男子来往其中,它的名字不言而喻,花楼。
陈娇退后几步,心中升起短暂的不适。
不是对那些身世可怜的女子们,而是想起上官浅的话,她说宫子羽从前习得一身纨绔习性,混迹花楼,是调情高手。
宫门的人不能远走。
那么他是在何处左拥右抱呢?
陈娇抿着唇,不愿用最恶劣的心思揣测他,毕竟昨日他们还在小山后热烈相拥,互诉衷肠。
她走到街边一棵柳树下歇脚。
耳畔传来的靡靡乐音,混合男女纵情高歌的荒诞情景,陈娇不想多看,便抬头去看柳树梢上悬挂着的红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据说月老会在这天收到来自人间的红牌,上面写着世人的愿望,不论简单或困难,他都会一一满足。
最近的一条随风飘荡。
陈娇情不自禁拿起来看了看,翻过面,轻轻读出上面簪花小楷书就的心愿:“妾身紫衣,无父无母,流落花楼,幸得情郎相伴,惟愿与其白首与共。”
听上去像是一个女子最深切的念想。
陈娇住了口,注意到手指摩挲过的红牌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三个小字,想来就是她的情郎本人了。
“宫子羽……”
她久久望着那红牌,心里情绪交杂,施以粉黛的俏容在光下显得格外惹眼,竟也苍白失色一瞬。
最后小心的归于原位。
又是一阵琴音响起,陈娇耳朵微动,听出这是她最近常弹的《高山流水》。只有弹琴者技艺高超,才能让人感知到琴声隐含的感情。
宫子羽很喜欢这首,时常央求她弹奏。
琴声是从花楼最高处传来。
好似谁在心底莫名低唤她的名字,陈娇似有所觉抬起头,高台上那对紧紧相拥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底。
若没看错的话,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上,还挂着她昨日亲手绣好的香囊。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只是怀里的人,却又换了一个。
仿佛察觉到下面人的视线,宫子羽漠然垂眸,扫过带着那个隐在喧闹里,孤身带着狐狸面具的女人。
而后冷冷收回,进了屋内。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娇也垂下眼睫,不再逗留,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唯独明月高悬,照彻人世间的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