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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催人泪下的真相

迟到了十九年的拥抱

十月十日,凌晨零点。

在路边依旧熟睡的苏菲,被一对从度假地赶夜路回汉兹市的夫妻发现。他俩大概找了一下苏菲身上带的东西,并没有找到任何身份证件。斟酌再三,他俩决定带着苏菲去市警局,让警察想办法。

半路上,苏菲迷迷糊糊地在车后座醒了过来。扶着疼得快炸裂的头,她发现自己在陌生人的车里。询问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在路边被车主发现的。

奇怪,我明明和加百列在他的别墅里度假呢。后来她好像迷迷糊糊睡着了,为啥一觉醒来就在别人的车上。加百列呢?苏菲一边想着,一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特别油。不对,我才刚洗过澡,头发怎么可能出这么多油?她纳闷着,问了一下车主后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十月十号凌晨,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昏睡了两天。

迎面有几辆消防车呼啸而来,路过苏菲和那对夫妻的车。可能有什么严重的火灾吧,苏菲心想。对了,这对夫妻打算带我到哪去啊?

“呃……你们要带我去哪?”

“市警局。你刚才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和我老公打算带你去找警察。”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女人回答道。

“可否带我到布雷瑟维策大街七十四号?我住那儿。”

副驾座上的女人稍微有点讶异,和她的老公稍微耳语了几句后问:“你是汉兹市长的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你可知市长在十月八号上午去世了的消息?警方说他是自杀,原因不明……”副驾驶位上的女人为难地说道。

“什么,我爸去世了?”苏菲惊叫出声,过一会儿她缓了过来,说:“还是麻烦你们带我去市警局吧,我想找认识的人具体问问我爸的死因。”很奇怪的,她只是有点震惊、有点难过而已,却不是不能接受这个噩耗,可能因为自己打从心底就不喜欢父亲的为人处世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小时就过去了。市警局门口,苏菲跳下车,向车主鞠了一躬就快速向楼那边走去。

“哎,小姑娘你等等!”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急急忙忙打开车门,带着什么东西快速跑到苏菲面前,把东西递给她,是一个密码箱和一个婚戒盒。“喏!给你。这是我们发现你时,在你身边放着的东西。”

苏菲看着婚戒盒愣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这……望着钻戒,她有点迷茫,搞不清楚状况了。钻戒只有加百列,她的男朋友才会送给她,可加百列为啥要把她丢在路边,还把她迷晕了两天呢?还是说丢下她、迷晕她的是其他人?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苏菲走进市警局,点名直接找刑警一队队长英格玛·兰格。

刚到刑警一队的办公室门口,苏菲就感觉到异常压抑的气氛,里面坐着她熟悉的英格玛、弗洛里安、丽莎和卡尔。她和四个警员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后,就把密码箱拎起来放在桌子上。

“我试过好几个数字组合,都打不开。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零五零五零四!”弗洛里安略微思考了一下,脱口而出:“是零五零五零四!倘若这密码箱是加百列留下来的,那密码一定是这个,他料到我们肯定会查到这个日期。”

旋转着弗洛里安说的六位数字,密码箱咔嚓一声被打开了,果然……

箱子几乎是空的,只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盘DVD光碟。

弗洛里安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提电脑,将DVD光盘放进驱动器。运行后,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加百列的脸,他平静地叙述着所有的真相。

苏菲,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应该已经永远不可能和你相见了,原谅我的自私。我想跟你说,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虽然我现在已经毫无资格说爱你。请你接受我给你的婚戒,这是我在恢复黑暗记忆前与你一见钟情时就买好了准备某天向你求婚的戒指。不管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实多么残酷,还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幸福下去,微笑着面对未来。

众人所知的加百列·方不过是我的代名,是我的养父方思城为保护重生后的我而新起的名字。我的真名叫谭路,是十九年前枉死德国的中国女人谭诗诗之子,也是葛韵泽,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生物学上的儿子。

在2000年4月底,我五岁生日前几天葛韵泽这个畜生从德国回到中国,找到我妈。我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人,但我妈告诉我,他是我的生父,并带我去和他吃了一顿团圆饭。说实话,我对他的第一眼印象并不好。我妈这么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为何会跟这样一个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很不舒服的男人来往。然而我不希望妈妈为难,就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模样。可谁想到,他却瞒着我妈偷偷把我带到德国。我只记得当时自己一觉醒来已经在陌生的国度,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我的饮食里下了安眠药吧。

他告诉我,他要保护我,说我妈妈要把我卖给人贩子,说她给我故意打毒疫苗,说她故意不给我治疝气、治蛀牙,想要弄死我,所以他赶去中国又把我偷偷带来德国是为了救我。印象里的妈妈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理他,随便他胡言乱语。他把当时五岁的我直接送进小学上学,而我却压根就听不懂德语,所以在来德国两个月不到我就开始闹情绪,不去上学,迟到、旷课。老师找过葛韵泽很多次,每次他回来都板着脸训斥我、殴打我,有时候情绪上头他还会在我的脖子上套一个绳圈,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悬梁上,并把我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我只能一直踮着脚尖才能畅通呼吸,这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甚至有过几次在冬天的晚上他剥光我的衣服,把我赤身裸体地扔在后花园里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他向外人诉苦,说我被我妈那个恶毒的女人洗脑,完全就不理解他这个老父亲对我的爱。他演戏演得真切实在,很多爱管闲事的大人都跑过来劝我说他有多好多好,我妈有多糟糕。长久以往,妈妈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淡化,葛韵泽渐渐占据了我的心。

后来他还教我she吻,教我摆各种xìng_gǎn的姿势,说这些都是作为人需要学习的技能。以后我肯定会喜欢上一个特别的人,想留住自己爱的人就要学会取悦别人。爱就是付出不求回报,别人要什么我都得给。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症,只是想着葛韵泽应该是被我妈妈抛弃了,所以有点神经质。我要保护他,不能让妈妈进一步伤害他。葛韵泽对我的洗脑算是彻底成功。

2001年6月,我母亲谭诗诗终于查到了葛韵泽在德国的汉兹市落脚,她便立刻赶来德国。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我要回去。然而我妈没想到的是,葛韵泽先她一步以政治迫害的名义诬告了她。她更没想到的是,葛韵泽早就已经贿赂好所有的法官和律师,让我妈官司输得彻底,坐实了政治迫害犯的臭名。我妈还被钱芬芳律师骗尽多年的积蓄。后来我妈找到了律师妮娜·克拉克,希望她帮自己上诉。妮娜是一个非常优秀且心善的律师,她听了我母亲的控诉后,当即表示以朋友的身份帮我妈,还收集了足够的资料证明我妈的清白。然而葛韵泽故技重施,用金钱买通了所有的人,因此二审中的法官连看都不看妮娜辛苦搜集的资料,直接将上诉驳回。

之后我妈在妮娜的劝说下抢先一步上诉,状告葛韵泽虐待我,要求剥夺他对我的抚养权。葛韵泽在家里劝我上法庭,还说我妈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我弄回中国后是想卖给rén_fàn_zi赚钱。只要让我妈败诉,他和我妈就各保有一半的抚养权,以后她就得留在德国和他一起陪着我。我信了,出于保护葛韵泽这个人渣我上了法庭。可最后的结局却是我妈被勒令遣返中国并且十年内不准踏入德国。我在庭审后大哭大闹,葛韵泽一个人在那劝我。他说他也没料到会这样,既然判决已下,也就没法改变了。他劝我实在不行就以后网上联系,要么经常带我回国看我妈也行。我信了,跟着他走出了法庭。

刚出法庭走到楼梯口,我妈就匆匆赶来,她求葛韵泽将我借给她一天,就一天。那天是她三十周岁的大生日,她想和我一起度过。我心里其实很高兴,妈妈心里有我。那时我开始动摇,我的心又开始有点偏向妈妈了。葛韵泽看到我的眼神就知道那一瞬间我不再完全受他的洗脑控制。他很生气,和我妈闹起了矛盾。

最后他情绪上来,把跪下求他的妈妈一巴掌呼下了楼梯。我亲眼看着我妈就这样头着地滚了下去,她双眼圆睁看着我的方向,渐渐地不动了。

我很害怕很难过,妈妈就这样没了,怎么办?葛韵泽在我的耳边带着有点慌的语气说道,倘若我把真相捅出去,他就会被抓,这样我连爸爸都会失去。把损失降到最低的办法就是说妈妈是自己不小心滚下去的。因为不管我说什么,我妈已经死了,这是既定的事实。之后他又恐吓我,要是把真相说出去他一样可以脱身,到时候他会在家把我吊起来两天。我被吓到了,他的眼神不像是闹着玩的,他绝对能做得出来。想到我已经失去了母亲,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他,我的保护欲又上来了。当警察来问我时,我想都没想就撒谎说妈妈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当天下午会有一场生不如死的经历在等着我。

那天下午一点葛韵泽带我去市警局拜访了当时还是局长的德特莱夫·沃尔特,也就是苏菲你的父亲。他俩聊了大概十几分钟,就带着我离开。他们开车来到一个相当偏僻的私人小别墅。在那里德特莱夫xiàng_è_guǐ_yī_yàng_cháo_wǒ_pū_guò_lái,sī_chě_zhe_wǒ_de_yī_fú,ér_wǒ_zé_shì_běn_néng_de_fǎn_kàng。tā_hěn_hěn_de_shān_le_wǒ_yī_bā_zhǎng,bǎ_wǒ_gěi_chè_dǐ_dǎ_mēng。他指着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葛韵泽说,他帮葛韵泽脱罪的jiǎng_lì_jiù_shì_wǒ,zhī_hòu_jiù_shì_duì_wǒ_jǐ_gè_xiǎo_shí_de_bào_lì_líng_rǔ。dāng_tā_xīn_mǎn_yì_zú_de_hé葛韵泽lí_kāi_fáng_jiān_shí,wǒ_de_xià_shēn_zài_gǔ_gǔ_liú_zhe_xiě。我心如死灰,默默念着‘谁来杀了我’。那时我真的想死,想着死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死了就能再见到妈妈了。

当天晚上葛韵泽出乎意料地温柔抱着我,拥我入眠。他说德特莱夫很爱我,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或许有点粗鲁,但习惯了就不会再疼了。我头一次感受到葛韵泽的温柔,这或许就是真正的父爱吧,那晚在他怀里我哭着睡着了。

母亲的遗体在三天后的一大早被火化了,葛韵泽带着我去跟她的遗体告别,所有和我妈的案子相关的法官和律师也都抽空去了。望着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再也见不到妈妈的恐惧感充斥了我的整颗心,我忍不住大喊:“不要烧我妈妈,她还活着!你们这样烧她,她得多疼啊!”然而葛韵泽跟我耳语说:“你妈妈是政治迫害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你知道凤凰吗?每五百年它都要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燃为灰烬。肉体经受巨大的痛苦和轮回,洗脱所有的凡世罪恶,就能从灰烬中得到新生,成为辉煌永生的凤凰。这就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你妈妈正在接受洗礼,洗去罪恶,最后她会化为凤凰回来找你!你该为她高兴才对!”我相信了,认为妈妈会很快变成凤凰飞回到我身边。

几个小时后我妈的骨灰就被装在一个木盒里,带到了妮娜和当初提供给我母亲住宿的尤莉阿姨出钱买的墓地,就在一个中国人眼里风水极好的迎着朝阳的小山头。

每个在场的人都在墓前给我母亲献花,当法官贝特霍尔德·安德里亚斯献花后,我听到他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收那个钱,以后我会捐掉。你安息吧!”当时还只有六岁的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很久以后我想起来时才明白,他是在我母亲墓前忏悔。

到了太阳快落山了,我依旧不愿离去。其他人劝我回去,我就说我在等妈妈变成凤凰和我团聚。法官莫里斯·拜耳那个人渣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居然在我母亲的墓前大笑!他说:“你妈又不是在生它养它的地方被活生生烧死的。她永远变不了凤凰,她已经死了,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段话我记住了,也给了我沉痛的一击!他把我和母亲重逢的希望和梦想踩在脚底,碾得粉碎。失望到极点的我,最后在太阳落山后跟大家一起离开了墓地。

母亲逝世那天晚上葛韵泽对我的温柔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就此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然而并不是,等待我的是炼狱般的痛苦与折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葛韵泽不断地把我sòng_dào_bú_tóng_de_dà_rén_wù_nà_ér_guò_yè,以此来拉拢他自己的关系群,钱、权、名利他都想靠wǒ_péi_shuì为他争取。每次回到家里,我吵着不想继续下去时,他都跟我说那些人爱我,所以喜欢抱着我。他还反问我,我妈以前是不是也喜欢抱着我睡觉。确实,妈妈很喜欢抱着我,唱着儿歌哄我睡觉。葛韵泽一而再、再而三地哄骗我,把我一次次推向深渊与火海。那段时间唯一让我开心的就是,有个陌生人经常匿名寄一些玩具、衣服和鞋子到我的小学去,这让我觉得自己真正被爱着。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寄这些东西给我的人就是我的养父方思城。

我对葛韵泽越来越依赖,因为我不知道除了依赖他,我还有什么生存的意义。

直到2004年4月中旬,尤莉阿姨亲自来小学找我。她告诉了我所有真相,她说我妈在德国的那段日子每天抱着我曾经最喜欢的鳄鱼毛绒玩具哭泣,她说我妈看着以前我们母子一起拍的照片发呆,她还把我妈所有带来德国的资料一并给我看。那一刻,想到尤莉阿姨和她丈夫对他们儿子的态度,我突然清醒。葛韵泽对我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父爱,这很病态,这不正常!尤莉阿姨告诉我说,葛韵泽的一些大人物朋友们给他们夫妻暗地里施加了很大压力,他们决定不久就搬去奥地利,要我好好保重。我想到倘若把妈妈的所有资料带回家,肯定会被葛韵泽处理掉,就让尤莉阿姨弄成时间胶囊埋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等我长大后有能力了,一定要为我妈报仇,找那些人渣一个一个算账,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回到家后,我破天荒头一次和葛韵泽闹了个底朝天,甚至跑了好几次报社扬言要把所有的真相捅出去。他似乎是怕了,那两个星期他对我格外温和,还说要带我去中国看母亲最喜欢的黄果树瀑布,再去看望母亲的双胞胎妹妹,那个长相酷似我妈妈的小姨,并打算在外公外婆家帮我过九岁的生日。我欣喜若狂,兴奋到忘了葛韵泽究竟是个怎样龌龊的人。那时的我满心想的都是我就快要见到另一个妈妈了。谁能想到葛韵泽的那些话,只是骗我和他一起去中国的谎言。我妈是个独生女,而外公外婆早已逝世。

葛韵泽在我九岁生日那天傍晚,把我骗到黄果树瀑布上,推了下去。他把我对他最后一次的信任撕得粉碎。落入瀑布失去意识前的我在想,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见到妈妈了。幸运的是,我被落在悬崖下的水花激起,摔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晕了过去。我的养父方思城阴错阳差地找到了我,带着我离开那里,辗转反复将我交给一对住在四川深山区的夫妻代为收养。落水后第三天才醒来的我失去了所有记忆,和那对夫妻一起生活了四年。2008年的那场大地震让我又失去了这两位至亲,于是养父方思城把我接到德国,以他亲生儿子的身份和他一起生活。

这和谐的生活一直维持到2015年夏初,我养父因病去世。他在弥留之际告诉了我‘零五零五零四’这六个数字,让我立刻联想到儿时一直想要打开却没有打开过的那个黑色匣子。隐约之间,我也有一丁点孩童时的零星记忆,印象中有一个笑起来很甜很暖心的女人。但那些记忆特别模糊,每次我刻意去想时,脑子里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而且除了我养父,任何人碰到我的肌肤,都会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排斥感。这肯定与我遗忘的童年有关。

处理好我父亲的葬礼,回到家后我走进了父亲的卧室。从他的办公桌下拉出来那个黑色匣子,上面写着这是潘多拉的盒子,让我自己决定是否要打开。无论我的过去如何黑暗,我都要弄清楚记忆里那个笑起来很甜很暖心的女人到底是谁,直觉她就是我的生母。于是我打开匣子,看到一封养父亲笔书写的关于我身世的信,还有我母亲当初的尸检资料,妮娜和尤莉阿姨的联系方式,以及……一个MP3。当我听到那MP3里的音频时,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尘封的东西就快破土而出。胃酸直往上翻,直觉我就是里面那个yīng_yīng_chuò_qì的孩子。我立刻电话联系了尤莉阿姨,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忘了母亲的墓地所在。而我则撒谎说我出了车祸伤到了头,有一部分记忆丢了。她没怎么怀疑就把地址给了我。

模糊的记忆里,那个笑起来很甜很暖心的母亲喜欢百合花,于是我买了一束百合来到墓地拜祭她。回到家后,我就坐在电脑桌前搜索黄果树瀑布,当我看到自己曾经掉落的那个悬崖时,尘封的所有记忆便鱼贯般窜入我的脑海,将我击得几乎无法呼吸。

长久积压的怒气、仇恨、懊悔在一瞬间爆发,我的头脑不再冷静不再清醒,满脑子都是报仇。我找到了尤莉阿姨帮我埋起来的时间胶囊,仔细阅览了里面所有的资料。我很感激律师妮娜·克拉克,她是我和我母亲最大的恩人,而其他那些法官、律师还有在尸检报告上作假的痕检科科长,包括现任市长德特莱夫·沃尔特,都是我复仇大戏的主角。是他们,一步步把我母亲逼上了绝路;是他们,让我失去了母亲;更是他们将我推向母亲死后接下来那三年生不如死、惨绝人寰的炼狱童年。我给他们每个人都谱写了至少十个生命终结的剧本,就是等着一个绝佳的时期出现,将他们一个接一个送去地狱。

四年前,我先用暗地里查到的极端不利于市长的资料,让他成为我的一颗棋子。因为有些人我需要他帮我除掉,这样我才不会在复仇大戏落幕前被警方发现。不过他一直没有出手,直到今年。

警方宣布的那个有重大犯罪嫌疑的金发戴口罩的女人就是我,用这样的打扮不容易被人认出我的真实身份,便于我复仇。何况今年连老天都帮我,出了个新冠肺炎病毒,让戴着大口罩的我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不被任何人怀疑。

我先是让法官贝特霍尔德·安德里亚斯中毒,但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他曾经在我母亲的墓前忏悔过,我只想让他剩下来的日子在痴呆中度过作为对他的惩罚。之后我联系了市长,让他按照我说的去找船员保罗·齐默曼制造那场海难。

我作为生还者之一,警方是不可能怀疑我就是幕后真凶。之后我又操纵市长将法官安德烈·穆勒扔进河里溺死。至于法官莫里斯·拜耳,他曾经在我母亲的墓前侮辱我的母亲,给我那幼小的心灵重重的一击,撕碎了我的梦,所以我让他被活活烧死后再把他埋在自家后花园里作为惩罚。至于记者斯文·伯格曼,倒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我不允许复仇大戏落幕前出现任何差错,因此我将他骗到自己租的别墅里,弄晕他后做成了骨骼标本,并送去给他那五十年都不曾相认的生父韦纳·霍夫曼作为惊喜。至于钱芬芳则死有余辜,不仅对自己的女儿暴戾成性,还对金钱痴迷、侮辱正义,我让她死前好好品尝了一会将被女儿亲手害死的精神折磨,就如同……我妈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妈就是我害死的。倘若我没有投胎,或许我妈和葛韵泽就不会分手,她也就不会有如此凄凉的一生。

至于市长,我让他……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砰!门一下被撞开,弗洛里安立刻把手提电脑合上。

望着眼前几个泪眼婆娑的人,刚撞门进来的刑警三队队长亨利·兰佩尔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英格玛擦了擦挂在自己脸上的泪:“你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干吗?”

“我是来找他的。”亨利急急地走到卡尔跟前,拉着他的衣襟就往外跑,“跟我去现场。”

“你等等,等等!”卡尔拍着那只拉着他衣襟的手,问道:“有什么事先说清楚行不?”

“郊区的慕尼黑大街一栋独立别墅失火了,还波及旁边的玉米地。消防员刚把火扑灭,他们一进去就发现别墅的浴池里躺着一个全身是伤的遗体,似是死前遭受了很多虐待……”

“慕尼黑大街?”已经泣不成声的苏菲听到这个地址,突然反应过来,“加百列租的别墅就在那里!”

“什么?”除了亨利外的几个警方人员同时惊叫起来。

“亨利,你刚才说的那个遗体身份确认了没?”

“消防队员说浴池边上放着他的身份证件,好像叫葛、葛什么来着,我记不得了。”

“葛韵泽!咱们立刻出发,一起去现场。”英格玛从转椅上快速拿过自己的风衣,边穿边往门外走。

其他几个人都跟着一起去,苏菲也不例外。看了那个视频,她打心眼里心疼加百列,他是经历了怎样炼狱般的童年啊!难怪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她。在一起虽然快七年了,她们之间的亲密小动作仅限于亲吻和抚摸,她仍旧是完璧之身。他曾告诉她,自己是个保守的男性,潜意识里排斥hūn_qián_xìng。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是害怕别人碰触他的身体,这只会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揭开他童年的伤疤。苏菲想到自己的父亲曾如此伤害过她心爱的男人,她更恨父亲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父亲对她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父亲是为她而死的。刚才视频里加百列刚提到她的父亲,就被突然出现的亨利打断了,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父亲的死亡真相。心善的弗洛里安应该也不会让她知道,因为不知道真相她会更幸福。

驱车开往慕尼黑大街的路上,苏菲想了很多。加百列铁定会被判处无期徒刑,剩下来的日子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不过她愿意等,要么她也故意犯个法去监狱陪他。

到了目的地,英格玛、弗洛里安、丽莎、卡尔还有苏菲五人直冲浴室。消防人员想把苏菲拦在外面,被英格玛示意让她一起进去,亨利则留在现场外面搜索作案痕迹。

望着浴池里破烂不堪、全身是伤、像个被剪刀剪烂的布娃娃一样的葛韵泽遗体,五个在场的人互相使了一下眼色,都从别人眼里读到了一个词“活该!”

从水里把葛韵泽的遗体捞出来,卡尔对他做了简单的尸检。其实他并不想碰葛韵泽的尸体。这人太脏,他怕给这人验尸会脏了自己的手。十分钟后,他给出结论,葛韵泽在死前遭受了刀割、断骨等一系列痛苦的折磨,最后颈骨断裂而死,和谭诗诗的死因一样。

几个警方人员接着在房间里到处搜查着,弗洛里安发现地窖的门掩着就钻了进去,没过十几秒钟他又上来了。

“英格玛,你下去看看。下面有让你更吃惊的东西。”

下到地窖,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改造后的浴缸,旁边的推车上放满了各种解剖刀、剪刀、镊子、钢丝钳……还有一顶金色长卷假发。

浴缸另一边的墙边靠着一个很大的冷冻冰箱,里面冻了很多肉,每个塑料袋上都标着斯文·伯格曼的名字。把所有的塑料袋拿出来后,卡尔莫约估计一下,确实是一个成年男性的肉量。

“你从来没来过这个地窖吗?”英格玛问站在一边的苏菲,心里赞叹这个女娃胆子还挺大。

“从来没有,我都不知道这个别墅里有这么一个地窖。加百列带我来的时候就直接上了二楼。”

“喂!你们上来一下,房东老太太被我请来了!”亨利在地窖的门边朝着下面喊着。

都上到地面后,大家就看见一个莫约八十五岁的老太太拄着个拐杖站在那里。

亨利这个智障,半夜一点多把人家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喊过来,正常吗?

“老太太,这是你的别墅?”

“是啊!”

“你租给谁了?”

“我租给一个叫加百列·方的德籍华人。”老太太说着,把租房合同递了过来,“这里很偏僻,我的别墅价格调得越来越低都没人愿意租。倒是这个小伙子四年前好心以六百欧每月的租金把别墅租了下来。”

“那你每个月都来收房租吗?”

“哪有啊!这小伙子一交就是一年,而且都是去我住的地方交钱,免得我来来回回不方便,他好相处着呢!我很少来这边,谁知道今天莫名其妙着火了啊!”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你送老太太回家吧!”英格玛对着亨利说,谁叫她来的谁就送她回去。

亨利则差遣自己的一个小跟班把老太太送走。

卡尔正在别墅里采集指纹,消防人员也在忙着找证据。几个人发现房子里到处都是指纹,且指纹都是来自叫加百列的同一个人,连葛韵泽的衣服上几个染血的指纹也是属于加百列的。

加百列之前那么多起案件都做得滴水不漏,为啥偏偏处理葛韵泽时,留下这么多证据,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消除痕迹,难道……想到这里,卡尔的心一沉。他把英格玛拉到一边,轻声说道:“老伙计,你能想到加百列到什么地方去了吗?要快!”

“加百列怎么了?”

“你一定要尽快找到他,越快越好!”卡尔着急地说道。

亨利也听说了别墅里到处都有加百列的指纹,立刻差使手下:“快!上报给局长,请求支援,全程搜索犯罪嫌疑人加百列·方!他很有可能会畏罪潜逃到其他城市甚至其他国家!”

听到亨利的话后,卡尔苦笑了一声,畏罪潜逃?以他对加百列的了解,再加上加百列在视频里说的那番某种意义上自己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的说辞,恐怕……他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绝望的表情。

英格玛看着卡尔的脸,觉得很不对劲。

“你还好吧?”

“没事!”卡尔摆了摆手,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今天几号?”

“十月九号……哦,不,是十月十号,已经凌晨快两点了。怎么了?”

“快!加百列在他母亲的墓地……”卡尔几乎是吼着说了出来:“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

“可我不知道他母亲的墓地在哪啊!”英格玛着急地向弗洛里安招手,问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啊!”

“这可怎么办?”

“上网搜这个别墅附近的墓地,我们一个一个地找。”

十月十号凌晨,几辆警车穿梭在各大墓地间,很长时间依然找不到加百列的踪影。

临近七点,天蒙蒙亮。

郊区的雷柯尔大街那儿的墓园附近,他们发现了和慕尼黑大街那儿留下的汽车轮胎印吻合的车。

走进这个开放式的墓园,他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找,加百列在视频里说过谭诗诗的墓在迎着朝阳的小山头上。

在某一个山头上,他们终于找到了谭诗诗的墓。

苏菲捂着嘴巴,慢慢地靠近。她的双腿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每走一步膝盖就往下弯一点。她越走越慢,最终双膝无力地跪在地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大声地哭着,感觉现在每度过一秒,就像是度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走近了,丽莎也大声哭了起来。卡尔露出快要崩溃的表情。英格玛难过地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忍去看。弗洛里安的脸上,两行清泪默默地滑下来。

眼前,是一块被画上了一幅唯美三维女人画像的墓碑。画中人是在场所有的警方人员都熟悉不过的那个笑起来很甜很暖心的女人,那个在十九年前被葛韵泽狠心推下楼梯摔死的谭诗诗。加百列正躺在画像的怀里,脸贴着她的胸,安详幸福地睡着。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角留着笑,右手上松松地握着一把带有血迹的解剖刀。

地上,摆放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小生日蛋糕,上面还插着数字四和九的蜡烛。还有散落着的……被加百列左颈动脉流出来的血染红的颜料和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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