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婚姻

艾格诺尔努力梳洗打扮，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憔悴，在国王和王子面前露怯。她已经打定主意对抗王室，在她来南境之前，如果王子看到她时就露出阳光的微笑，她会立即产生好感。但现在微笑只能唤醒她的恐惧，担心笑容之下潜藏的锋刃。

她看到王子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很年轻，比普通骑士还高，可是太瘦了。像一根竹竿晃来晃去。脸太长了，颧骨太高，肤色太白，说实话，他有点愧对这样的青春年华，真正让他显得老气的是他脸上的神情——严肃，又虔诚。他穿着粗麻制的宽大袍子，抱着一本匠者箴语。“他活像个清教徒”艾格诺尔在心中评论。

卢卡王子对婚姻兴致缺缺，到是更希望把艾格诺尔拉入教会，孜孜不倦地向她传教。艾格诺尔有一种冲动想把黄铜口琴拿出来，看卢卡见到圣物是什么表情，但她忍住了。“它要等到更重要的场合。”这枚口琴本来带在伊姆拉缀斯身上，他死后艾格诺尔才偷偷想办法找到的。

在卢卡王子第三次介绍艾格诺尔参加忏悔会失败后，他们俩好久没见。直到一天早上，卢卡羞涩地跑进来拉艾格诺尔。“我觉得你喜欢剑术胜于书本。”他拉着艾格诺尔跑过半个城堡。“我的朋友，也叫卢卡，他能教你剑术。”

卢卡王子把艾格诺尔牵到一个骑士面前，艾格诺尔惊讶地发现他正是来南境第一天遇见的男孩。

“王后，我以后会担任你的……额……舞蹈老师。”艾格诺尔此刻全心全意爱着卢卡王子，无比感激他的善举。侍卫卢卡不像和他同名的青年那样古怪，而是活泼阳光，他擅长马上长枪，艾格诺尔却坚持要学剑术和射箭。“马上长枪只是运动，算不得战争。”她总是这样说。“敌人可不会在你受伤时拉起你。”

如果不是身高实在劣势，艾格诺尔还想试试钉头锤。“全身板甲的骑士最怕内伤，但巨大的锤子也不是谁都能挥舞的。”她看起来有点遗憾。“某女孩应该选择更优雅的武器。”卢卡接过小侍从递来的梨子，用匕首削下一块喂给艾格诺尔。

艾格诺尔没有叼住梨子，反而警惕地看着他。

“某女孩没必要紧张，我和卢卡殿下从小就共享一切，从母亲的乳房到妻子的怀抱。”他飞快解决了梨子，连手都没擦就拿起剑来了一段。“卢卡阁下真是剑术高妙。”艾格诺尔恭维他。男孩们都一样，只要夸他们几句，就飞上天啦。但卢卡似乎不吃这一套。

“天哪，快看这是什么，一只学别人唱歌的小鸽子。”奥罗拉的徽章是一只雄鹰腾空，“小鸽子”明显是在嘲讽她的家徽。“小鸽子还要拿小刀扎别人呐。”艾格诺尔烦透了，持剑向他挥去，卢卡直接挡下了这一招，训练用的木剑甚至不能穿透锁子甲。卢卡抽出自己的剑，轻而易举斩断了艾格诺尔的小木剑，把她挑翻在地，玩味地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我的剑锋利无比，而你只有把木剑，很不公平，不是吗？”

艾格诺尔身上酸痛的要命，肯定带了淤伤，卢卡一点都不留力气。他就是头愚蠢的大笨驴。艾格诺尔在心中骂。“你有剑，我没有，这就是公平。”她站起来，高傲地仰着脖子，试图从低处俯视他，营造一点气势，她通过吹牛在首相那里建立的自信又荡然无存。

“不过我有卢卡殿下，不知是否比刀剑更管用。”

“他？”卢卡干笑了一声。“他连你的衣服都不会剥开，那个狂信徒，总说要把自己的一切献给神。好像神多稀罕他的贞洁似的。”他说这话时有种淡淡的苦涩。

“赶快开始吧，别像老婆子一样唠叨了。”艾格诺尔提醒他，今日多练一点，明天逃走的机会就多一分。艾格诺尔招架着卢卡愈发凛冽的攻势，这会他俩都换上了已开刃的铁剑，只穿了软甲，看起来随时能置彼此于死地“如果没有危险，训练就失去了意义。”卢卡这样坚持。

“只知道追求刺激的愚蠢男孩，成年领主可不会在剑术训练上浪费宝贵的生命。”艾格诺尔非常不赞同这样的训练方法。“卢卡和伊姆拉缀斯一样不靠谱，还做着骑士的梦哩，这种人上战场一定会搞砸一切。”

“父亲，屠夫，弗洛伦，鬣狗，烂苹果，国王，国王，国王。”进攻时，卢卡口中总是念叨着这些名字，似乎传达出无限的愤恨。“你想除掉的名单，是吗？”艾格诺尔对此非常感兴趣。“你可以试试，保证让你的训练事半功倍，我猜你的仇人可不少。”卢卡默认了这个问题。“国王呢，你的效忠对象怎么也在上边？”卢卡忽然瞪大眼睛，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我只效忠于卢卡王子，如果不是那个疯国王，卢卡也不会寻求宗教的慰藉。”他忽然感觉说错了话，有些没底气地嗫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没必要到处宣扬。”最后一句已经更像哀求。

“好吧，你喜欢我丈夫，正好我也不喜欢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艾格诺尔揶揄地看着身材高高大大，思想和情感都还纯洁如孩童的卢卡，莫名有一种安心。“某骑士没必要紧张，如果可能，我会帮助你俩共享彼此的。”艾格诺尔学着他刚才的腔调嘲笑他。

“他剑术很好，或许比伊纳尔还好。”艾格诺尔一边揉着小腿上的淤青，一边回忆训练的细节。“该死，伊纳尔怕我受伤，从来让着我。”

艾格诺尔对自己几天前刺杀首相的行为感到可笑。“男人们总是占有绝对优势，但他们如果打不赢你，很容易急躁。不要被抓住，慢慢耗光他们的力气。”

卢卡似乎是被推进来的，看起来比艾格诺尔还不知所措。定了一会，就开始念祷告词。“伟大的工匠之神，您是巧艺的主宰……”他慢慢没声了，心虚地看着艾格诺尔，他踱到她身边，把爱不释手的教经送到她怀里。然后就没了下文，还是艾格诺尔挑起话头。

“这里有很多人信奉工匠之神吗，殿下？”

“不……不算多，大多数人信新神。”

“你来自奥罗拉吗，小姐？”他试探着问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来自那儿，他的丈夫当然也不例外。但是艾格诺尔反倒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是的，两位精灵王收养了我。”她特地强调了一下“王”。卢卡并未听出什么，只是悠然神往。“奥罗拉，是一片神圣的土地，是工匠之神出奔踏足的第一个地方，在祂踏上大陆时，太阳从北边升起。”而现在奥罗拉却没有太阳，她苦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