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1日]
随着钟声 向前...
耳边传来熟悉的歌声。
"...醒了？"周围的景象刚入陈桉的眼，陈溪尹的身体便靠了过来，在她耳旁轻声道:"早，小桉。"
陈桉下意识地往一旁挪动，结果措不及防地被对方从身后抱住了。
"干嘛？三年了还不习惯吗？"
陈桉试着挣扎一下，发觉她的力气比较大就让她肆无忌惮地抱着自己。
"小姐..."直到有点喘不过气来，才使劲推了推陈溪尹的手臂，却引得她些许不满。
"听话，小桉。别乱动，让我再抱一会儿。"察觉到陈桉真的有些难受，她才不舍地松了手。
陈桉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说:"小...小姐，我相...相信你。...虽然我不记得..."陈溪尹的手指抵上陈桉的唇:"不能好好说话就别说。我知道你不记得...我记得就足够了。"
"你最近和那个男生走的挺近啊。那可不行...我会吃醋的。"
待她洗漱完毕，整理好着装出房门，陈溪尹也已经整装待发地站在大门前等她。
"我是谁？"她随手拿起门边柜上的一个水杯。
"我今天没有失忆，陈小姐。"陈桉接过水杯，准备出发。
"今天的日期？"陈溪尹问。
"今天是2020年10月1日..."陈溪尹在一旁偷笑，让她有些恼火，"今天放假吧？"
听到她的疑问，陈溪尹更是直接笑出声来。"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但那件事我可没在开玩笑。"她一改笑脸，换成严肃的神情，"你不许和别人那么亲昵。我时刻关注着你。"说着，她做了个紧盯的动作。
"...不影响学习吗？"陈桉放下水杯，"你不必这样大费周章，我自己会注意的。"
"同行者的事怎么说？有我还不够么？"
"我不想再和上次一样。"
陈溪尹拿起她刚放下的水杯，毫不在意般地抿了口水。陈桉就这么看着，思来想去还是拿过水杯，嘴轻轻覆上对方的唇触碰过的边角，喝了一大口。果不其然，对方看上去很满意。
"阶梯的情况很不乐观。他们在到处找我，一口咬定我是他们的希望。"
"这就是你的理由？"
陈桉有些无奈地解释:"不只是这些。梦魇已经蔓延到人类世界了，我需要同行者的帮助。"
陈溪尹沉默了些许。
"抱歉。我也希望联系带给你的伤害不再影响我们。我不该中途毁约的，更不该不信任你。"
"够了，那件事我早就原谅你了。"陈溪尹打断了她，"当初不愿意相信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却那么信任我？...你真是奇怪。"
"......"
两人无言地解决完早餐。收拾好碗筷，似是什么也没发生，陈溪尹又笑着邀请安里出门逛街。
国庆的街头十分热闹，店家生意兴隆，街上的人们也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表象罢了，陈桉暗自想到，在快乐的中心自然见不得悲伤。
"国庆快乐，陈小姐。"她观赏着四面红旗，欢歌笑舞的场面，还是由衷地给予祝福，"能够在这个富强壮大，人民幸福安康的国家遇见你，是我的荣幸。"
"别说套话了，我相信潘洛斯终有一天会变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陈桉点了点头，但仍有些许失落。即使是如此光明的地方，也正在被黑暗一点一点地侵蚀。而这里的人们毫无察觉，任由梦魇在人群中发酵，直到无法挽救的事故出现。
说是套话一点也没错。哪怕阳光只照在世界的一角，对于那里的生物而言也依旧是灿烂的晴天。
通常无法掩饰却无人问津的受害者群众数量正在不断增加，每年死于心理障碍的人不胜其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人们没有魔力。否则这个世界也早已不再太平。
尽管不胜重负地出逃了几年，但她始终记得她的使命——让潘洛斯的所有人幸福快乐。明明忘却了许多，这项使命却似是铭刻在了心上，令她无法逃避地默默承受着压力与负罪感。
"但愿如此。"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脑海里仍是那几个词。阶梯，梦魇，探梦使者，同行者，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不真实。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说实话，我现在一头雾水。"
陈溪尹看向身边的人，只是笑呵呵地答复:"就像从中途看一部电影，感到迷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她牵住她的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享受有我的假期，明白吗？"
"好。"
两人路过众多热闹的广场与商业街，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学校附近。还是那样窸窸窣窣的风，吹动着柏油路两旁不算十分整齐划一的银杏树。微斜的日光投在绿中透黄的扇形叶片，在人行道上依稀可见的光晕，是扇形光斑落下的疏影。不太喧嚣的街道上，只有微凉的风吹动着青涩的银杏果。不知从何出飞来一阵试卷颜色的纸屑，漫天飞扬。
"放假了果真冷清不少。"陈桉不禁感叹道。
"哪个学生会和我俩一样天天来学校附近转悠啊。"
"这样最好。经过验证，文理中学的确是阶梯交界口，也是通向云里雾川的唯一通道。当然，我不确定那个人所给的信息是否属实。"
陈溪尹突然脸一黑，似乎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你与那个人还有联系？当初你与我缔结契约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们已经结束了。"
"是我的失误。如果我能早一点接受我的身份，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陈溪尹："......"
顷刻间，一辆卡车奔驰而过，一路扬尘，迷迷朦朦地掩盖了周围的事物。陈桉的心思又飘回残缺的记忆中。
记不清是第几次梳理自己的经历了，一想到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却需要通过他人阐述留下映象，陈桉便不由地感到悲伤与迷茫。
但这总归也是同行者的用处——弥补使者的缺陷，而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关注她一言一行，记住她所有经历的工具。虽然"工具"这个说法有些过分，但确没有更贴合的词来形容同行者了。将自己的使命传给同行者也是不错的选择，虽然违反了道德指令，但也有显而易见的好处——更容易理解与接受，缺陷也不存在遗传现象。总而言之，要比前任使者意外死亡后，特殊魔法自然消散，再重新凝聚成一个带天生缺陷的使者强得多。
不知为何，她与陈溪尹的传递失败了。即使她还没有完全得到那份魔法，但提前进行"转卖预售"也不是行不通，没曾想会遭到如此大的反噬，还给自己留下了间接失忆的后遗症。
再一次想偏了。陈桉沉下心回想一番，记起自己要梳理个人经历。
综合那个人与陈溪尹的叙述，她来自潘洛斯阶梯，一个不同于人类世界的魔法空间。刚出生时的条件不详，两岁时夕落(阶梯城市）城区"梦魇具象传染事件"(简称梦魇）爆发，意外跟随煜城(阶梯改革开放区)的著名音乐家杰茜女士学习并参与巡回演出。演出途中再遇意外，八岁时失踪于云里雾川(阶梯城市)的郊区。后被收留......十二岁时来到人类世界，处理溢出的梦魇，与陈溪尹相识，并在她的帮助下定居与上学。后与其传递魔法以失败告终，遭到反噬忘却了这段记忆。十五岁进入文理中学，结识杨嘉宇并与之建立同行者关系...到这里便告一段落。
陈桉对两次意外不出意料地没有任何映象，也无残存的有关与陈溪尹交友的记忆，更不知道自己何时得到了探梦使者的身份与魔法。
几乎所有已知的信息都是从别人嘴里得到的，万一对方欺骗了自己...
"不是说好了，现在要享受假期吗？"身旁的轻语将她拉回了现实。
"抱歉，刚才在思考问题。"她握紧身边人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承诺不会因为我的质疑而生气，我就告诉你。"
"假设一:我不承诺，你不告诉我，我会生气。假设二:我不承诺，你直接告诉我，生气了答应我一个要求。假设三:我承诺，你的质疑惹我不高兴了，晚上还我。你自己看着办咯?"说完，陈溪尹露出得意的笑。
"...你直接提要求吧。"
"不明原因要买一送一哦～"
陈桉自认为给足了陈溪尹面子，等她提完要求，便甩开了对方自顾自极速快步走。
"等等。算你同意啦！...别走那么快!"陈桉低头不去听陈溪尹的叫喊，赌气般加快了步伐，"小桉!等等，你看路...前...!"
措不及防地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她跌坐在地上，头撞得有些发晕。
"呃...杨嘉宇?"待视线恢复清晰，她抬头一看，一个巨大的生物正错愕地俯视着她。
"扶我一下。"
杨嘉宇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扶起了陈桉。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他关心地询问道，抬眼朝她身后看去，更是惊讶。"学姐?这么巧，你也在。"
"我没事。"陈桉迅速站起来，礼貌地笑笑，走到陈溪尹身旁。
"你的手磨破了。"陈溪尹没有管顾与自己打招呼的学弟，一脸心疼地托起陈桉的右手。
"...不疼。"
"你不疼我疼。"
陈桉： "......"
"......"杨嘉宇默默地看着她们，很是尴尬。
陈桉察觉到杨嘉宇的不自在，轻轻握住陈溪尹的手，以证明自己确实不疼:"我不会再松手。"
"嗯...回家后还是得消消毒。"
陈桉应了声"好"。她安抚好大小姐的心情，才顾得上同桌。"别多想，我们就是那种关系。"
"？"一句话便震住了杨嘉宇。
"朋友。"她解释道。杨嘉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作业落在学校了，过来拿...你们呢，怎么在这附近？"
听了杨嘉宇的疑问，陈溪尹反问道:"你都能来，我们不能来吗？"小姐真是对谁都有一股傲气，陈桉想，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杨嘉宇。
"哦。你们看没看见热搜，我们学校附近可是出人命了...不过热度应该已经被压下去了。"杨嘉宇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喏，你们看。"
陈桉和陈溪尹凑近去看，还真是文理中学附近的一起案件公告。顿时感到后颈一阵阴凉，陈溪尹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到:"难怪那么清冷。"
"我拿了作业就走，你们呢？"
"我们现在就..."陈溪尹话说一半便被陈桉打断。
"我们等你。"
"那我快去快回!"杨嘉宇边说边转身奔向学校。
只留下两人在原地，陈溪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陈桉:"我们等他？"
"嗯，等他。我还未向他交代同行者的任务和注意事项。"
"可是你答应过我，要享受这个假期!"
陈桉无奈地看着她:"刚才的公告你也看见了——死者生前精神异常，极有可能是梦魇。我有责任确保梦魇的控制。"
"或许只是普通的精神病患者呢？况且都已经抓住凶手了。这种事还是相信警方吧。"
"我只是怕猜测成了现实。"
见她愁容满面，陈溪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又在她的肩膀摸摸。"我明白了。我和你一起等他。"
十几分钟后，杨嘉宇的身影终于从灰白色的教学楼里冒出。"没找到，只好联系老师打印了一份。希望没有浪费两位太多时间。"
兴许是不想再花费一点多余的时间，陈溪尹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陈桉挑了重点，尽可能快地解释了同行者的意义与使命。杨嘉宇明白得也快，没有占用太多时间。
"就是这样。今后有劳你了。"
杨嘉宇爽快地答应了她，一看表发现时间不早便急忙道别打车回家。
"我们也回家吧。"目送杨嘉宇离开，陈桉主动挽起陈溪尹的手臂，不禁不慢道。
"好，回家吧。"
两人手挽手地走向陈溪尹自费租下的套房，一路无言。
已近黄昏，残留的余晖笼罩着河畔，路过的人影倾斜而修长。实在是闲逛忘了时间，午饭竟然没有吃，肚子开始咕咕地叫饿。
陈桉不是暧昧期的女孩，她不会将头轻轻靠在身旁的肩上，撒个娇抱怨回家的路怎么如此漫长。但陈溪尹是热恋中的女孩，她的视线始终离不开身边之人。她的目光是热烈而专一的，是皎洁而明亮的。总之，她们是多么不同的人。
"我当时在想，"终于到家，陈桉趁着陈溪尹开锁的空挡，悄悄地说道，"关于一些事，你是否欺骗了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推开了家门，淡淡地说道:"进来。"
陈桉跟着陈溪尹进了屋，先是让她帮自己的伤口消毒，然后看着她走向厨房准备晚餐，找了张椅子在门口坐着。看到她拘谨的样子，陈溪尹轻笑一声，好声好气地哄她，叫她把这当自己家——实际上，她也没有别处可去。
陈桉这才真正地回了家。她没什么事情可做，便站在一旁默默地观看陈溪尹做菜的技艺。
"大小姐居然亲自做饭。怎么样，看傻了？"陈溪尹边洗着菜叶，边和陈桉谈笑，"我也不想，但为了某人总得学会。毕竟不能老吃外卖，你说对吧？"
"你说得对。"
"推荐你的漫画看完了吗？跟我谈谈你的见解。"
"还没有。你喜欢那种无营养的故事吗？我不能理解。"
陈溪尹笑了笑，停下了手上的活:"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我个人认为，学校不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更何况是学生和老师...这违背了我的认知。"说完，陈桉耸耸肩。
"呵呵...毕竟是个故事，不一定完全符合常理。我更想让你感受故事里主人公的情感。"
"......"陈桉想说，她并不认同主角为表达爱意的强制行为，自然不理解那份浓烈近乎病态的情感..."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一阵沉默。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陈溪尹的刀功不错(据说是练了很久)，眼疾手快地按住板上挣扎的鱼就是一刀，有些残忍，陈桉犯恶心便别过了头。
"害怕吗？"
她摇头:"只是不想看。"
陈溪尹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配合着节奏又落下几刀。又过了一段时间，陈溪尹做完最后一道菜，领着她到客厅吃饭。
"怎么样？"陈溪尹期待地眨巴眼睛。
"有进步。"
闻言，陈溪尹害羞一般捂着嘴笑:"那我就多做几次给小桉吃～"
从陈桉在这个"家"醒来那天起，陈溪尹几乎天天亲自下厨，一放学就带着自己购买食材，学习烹饪，不进步是不可能的。她有天赋，学得快，手艺也不错，但她仍滋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可以。不妨碍你学习就行。"
"我已经无所谓了。"
"......" 所以她不相信故事——哪个大小姐能像她这样随心而欲？说不学就不学。"不好意思。"
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陈溪尹不慌不忙地说:"以前的你说得对——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自己的确有趣了不少。"
"是我提议的吗？"陈桉有些吃惊地张开嘴，"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哪怕我不在了也能充实快乐地生活。"
"......你不会有事的。"
两人又一次安静地用完了餐，清洗碗筷，整理逛街时买的东西，一晃就过了七点。
"和你在一起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
夜色已深，虽然不是很晚，但眼前之人已然熟睡。陈溪尹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女孩安心的睡颜，她不出声地笑笑，又小心翼翼地抚上她那自来卷的黑发，像是承诺一般开口: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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