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孤这里传来好消息。”玉里王打量一眼站在一侧的世家贵族和宗室，而另一边是裴老将军为首的文武官员，“邙原的谋反已经被控制，岑止小亲王和姜酆将军功不可没。小亲王颇有当年纪宁亲王的遗风啊！”

玉里王的话说出来，那味道明显不一样。肉眼可见，世家贵族和墙头草的宗室神色惨白。

“父王，儿臣愿往边塞历练，也为日后准备。”太子岑信上前一步。

“太子做的好表率。”玉里王应允了，而且他有打算，要把太子派去关口城，“去向姜酆他们学习一二。”

对于玉里王，关口城是特别的地方，纪宁王兄战死，英灵守护之地。这一次非但太子不会死，还要同姜酆以后一起直捣黄龙，立下威望声名。

“王上，老夫也同太子一道戍边。”裴朔一直没说话，突然出声请命，像是重新回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壮年。

“嗯，太子把老将军视作孤一样敬重。”玉里王明白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裴朔师父他哪里是辅佐信儿戍边，他是准备这次把一身老骨头留在关口城那里了。如果没有意外，师父埋冢关口城；出了意外，裴朔师父就舍命一战，独自守住关口城，让太子能回来。

我们是白天进城的。这里倒不用特意宣传我自己和岑止，因为岑纪安好大喜功，当地人并不喜欢他。尤其是岑止与他对比鲜明，活脱脱温文尔雅的明君形象。所以，我们进城很顺利，还被欢迎得过分了。

“子夜，你同我一起去见小亲王。”我又朝裴左牧谷招手，“管好军纪，其他都可以先放松一下。”

“姜酆，你一定要回来。”牧谷就跟有执念一样，每次我远离他都要反复强调保命第一活着回来。

“姜酆他能活到现在就死不了。婆婆妈妈。”裴左直接替我吐槽了牧谷这个奇怪的毛病，“你再说他就真死了。”

有时候，他嘴能损人还真是好事。

但转身回来，我就没那么轻松——早在这次结束之前，裴老将军就给我传来口信，他要重回关口城辅佐太子，宋子夜也知道这个，算是他最后给我一支队伍的帮助。他这么说，我们也都清楚，这意思就是要留在关口城不回来了，军队直到北疆被灭为止，都要我来全权指挥。

而这次并不算熟的宋子夜，我只有几面之缘，恐怕还要磨合一段时间。毕竟，我不是老将军那种好人。

焚香，古琴，好茶。

亲王府收拾得整洁干净，秩序井然。风格是淡泊素雅的，仆人们也脾气好相处。但明显受到小亲王的影响，公私分明有原则，行事都在自己得体的范围之内。

小亲王就在书房里等我，素色衣袍，动作轻巧而沉静地拨动琴弦。是个很清秀的青年男子，看起来温和却不可欺，像文弱书生一般。但其实，岑止的骑射都得玉里王的亲传，我跟着老将军时见过他的身姿。

矫健的海东青。

“宋将军也来了。”岑止抬头看向二人，一个是相貌有些阴柔的青年，另一个是沉默稳重的汉子，“我想和姜酆将军聊一聊。”

“是。”宋子夜闻言拔腿要走。

我拽住他。

宋子夜明显愣了一下。岑止也盯着我。

“接下来谈的话，你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对上岑止的视线，四目相对，手却依旧牢牢抓着宋子夜，“我和裴老将军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是好人。”

“哈哈…果然是不世鬼才，已经知道我想问的了。”岑止默许我的要求，我才松手让宋子夜关门，“有实力有野心的人，战火结束就没有可以满足他的东西了，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是不是才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鬼。”我坐下，慢慢地喝茶，笑着看向岑止，“茶不错。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只为了灭亡北疆活着。为了这个我可以不择手段，但也只有这个了。”

岑止像是愣了一下，大概是不太能接受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以他的理智，恐怕也不能理解我这种纯粹用阴暗冷酷的恨意行动的人。

“灭亡北疆以后我会真正地去死一回。死在寒泉里，继续守护太平，那是北疆人最高的荣誉。”我忽然笑了几声，又用难得的柔和声音悠闲的说着像鬼话一样的真心话，“魂归故里，去重新看看焉支雪山和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