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上官浅（8）

两人并肩走在去往无锋长老堂的路上，雪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落在他的眉上，而后洋洋洒洒仿佛一群蝶无声无息地从云层间降落，不一会儿，视野之中便是苍白一片。

池渊悲凉地想，血染白雪，天公倒是会作美。

他们踩着沙沙的大雪加快了脚步。

“弟子十一、十三拜见师父、魇长老，首领。”俩人躬身一拜，再抬首，池渊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痛得似乎都快要无法呼吸。

角落的高台之上，青竹四肢大开得被绑在那，已经干涸的黑血糊住了清秀的五官，一双眼肿着，嘴角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浑身血肉模糊的竟看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气若游丝，头耷拉着，只在听到池渊的声音时，微微抬了一下，张张口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无边的愤怒席卷而来，池渊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十三也注意到角落处的青竹，神情一滞，就算他见惯了受刑的惨状，也不禁有些心惊。他小心地往旁边的十一瞄去，默默退开几步。

握紧拳头，池渊满目通红，盯着无锋首领，冷冷嘲讽，“首领一回来，好大的威风，青竹不过是小小的魅，也能劳您动手。”

“不麻烦，也就几副毒药几记鞭子的事，费不了什么神。”女子恶劣地笑笑，眼底暗藏幽幽冷光。

魇长老立刻喝道，“十一！谁叫你这般跟首领说话的，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她摆了摆手，闷声笑道：“魇长老，小辈年轻气盛，无需如此。再说青竹背叛，证据确凿。”她话锋一转，“就算今日将她打杀在此，又有何不可呢。”

公子十三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背叛无锋？这怎么可能。”

“哦？十三公子竟不知？”女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堂下的少年，“想来十一你也是一头雾水吧，是不是在想自己哪里漏了破绽？”

她呵呵一笑，白玉面具后的眸子有着阴谋得逞后的得意，“早在两日前，清风派掌门点竹上孤山派找拙梅寻仇，顺便灭了孤山派满门，怎么样，惊不惊喜？”

池渊并没有被她这激将法刺激得失去理智，他只是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而又刺痛，停顿许久，才开口，“你杀了孤山派满门？”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十一公子说什么呢，是清风派灭的，跟我们无锋有什么关系。”首领大笑起来，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各位真应该去看一看孤山派如今的场面，可真是，美啊。”她故意顿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池渊，“满院子的人头滚滚、鲜血横流，哦，还有孩童的哭啼，可惜啊，没哭几声，就......戛然而止了。”

“下次见着清风派点竹，可要好好喝上几杯，清风派这一个投名状，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

他的指尖剧烈颤抖着，唇瓣抿地紧紧的，眼底像是染上了雪色一样，变得更加通红，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沉痛。

疯了，池渊不禁想。

十三注意到他情况不对，往前一步替他辩护，“既是清风派做的，那这跟青竹和十一哥又有什么关系？”

“十三公子别急啊，这不是就要说到了么。”她转头看了下魇长老，不疾不徐地说，“下面的故事就让魇长老说吧，毕竟......”她笑眯眯地望着池渊，“十一公子是魇长老带大的，这教养之恩，亦师亦父之情，我就不好越俎代庖了。”

听到这话，魇长老低低叹气，望向池渊的目光似是有些不忍，又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痛心疾首，以及被池渊背叛后的愤怒。

他向前跨了几步来到池渊面前，叫了一声“十一”。

“你是我最为的弟子，聪慧机敏、有谋略、知进退，品性绝佳，甚至在武道一途都天赋绝顶，可惜啊。”他摇摇头，“你怎么就改不了心软这毛病呢，这么些年，你装着心狠手辣，很痛苦吧。”

“可是你都伪装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你即将进鬼谷之前，对孤山派动了恻隐之心！”魇长老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十三看了看魇长老，又望了望沉默的十一哥，难得的没有插嘴。

“你给宫门通风报信，这一步步计算的，确实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伪造阮玄的笔迹写密信，通过宫门的暗哨将消息传递，就连选的送信人都机智果敢，一路上要不是我们事先盯着她，恐怕真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甚至还对你死心塌地，一被发现就想服毒自尽。可你千算万算，却忘了，你屋子里的那只鹦鹉，是为师送给你的礼物啊，而恰巧的是，为师正好会一点御兽之术。”

说完，他的喉结微动，堂外一只五彩鹦鹉飞了进来，嘴里重复着那日他与青竹的对话。

他身躯一直挺得笔直，双拳紧握，胸口不停起伏，通红的眼中是凛冽锋利的神色，像被困的一头桀骜不驯的孤狼。

只是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池渊闭上了双眼，人算不如天算，上天还真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再度睁眼时，他解下腰上的佩剑，顿了一瞬，缓缓俯身跪伏在地，双手将佩剑呈递给面前的魇长老。

“弟子十一不孝，辜负师父养育栽培之恩。”他的目光望向角落里已经昏死过去的青竹，目露悲哀，“只求师父开恩，饶过青竹，她只是不能违抗我的命令，一切都是十一的错，十一甘愿领死。”

“十一哥，你胡说什么！”公子十三快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池渊身边，“他只是一时糊涂，求长老和首领开恩，免去十一哥的死罪。”说完，拜伏下去。

“哼，你们倒是兄弟情深，看来以往那些争斗都是做给我们看的啊。”首领冷声哼道。

“十三不敢欺瞒，我确实看十一不顺眼，但此事他并未酿成大祸，孤山派仍旧被灭了满门，看在他往日为无锋劳心劳力的份上，求首领放他一马。”

“十三，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无锋的规矩不放过他。他既然敢向宫门报信，就该有死的觉悟！再者，孤山派被灭，是因为魇长老恰好会御兽之术，不然等宫门派人增援，我们无锋岂不是满盘皆输！”

十三还要再劝，池渊拉住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无声说道：“算了。”

他一甩衣袖，大吼，“什么算了！这是你的命！你就这么想死吗！”

池渊一愣，放开了他的手，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他看着十三转向魇长老求情，长揖在地，“求长老。”

魇长老看了眼池渊，自己亲手养大的崽子，他自然舍不得送他去死，“首领，我看先将十一封闭经脉关入地牢，等另外三位长老回来再另行定夺，如何？”

首领勾起嘴角注视着他，魇长老坦然得回望，许久，女子才启唇说道，“那就依魇长老，现将这两个叛徒关入地牢，等人到齐了再处死，以示效尤！”

“希望三位长老能给我们无锋再带来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