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上官浅（5）

天色渐暗，静室外的一侧是削壁奇险，笔直陡峭，从窗口望出去，白雪皑皑。

青竹垂手侧立在榻边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等候着，也不敢出声打断池渊的思考，就在她以为还要继续这样站下去的时候，池渊张口问道：“青竹，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回公子，还有一个月就满七年了。”

“七年了啊。”无锋之中，他能信任的人实在不多，如果不是这些事情恰好都赶在了一起，他绝对不会让她以身涉险，如今，形势逼人，池渊沉沉的叹息响起，“我有一封信需要你送。”

“青竹定会完成公子的任务。”她沉声应道，良久，却不见池渊继续说话，她狐疑地抬眼看去，见池渊坐起身子正静静注视着她，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公子的眼里并不全是淡漠，也会出现犹豫、怜惜、挣扎，她不敢再看，涩然移开目光。

“你就不问问我想让你送什么信？这信送给谁？”池渊心有不忍，“这般死心眼，可是要吃亏的。”

青竹沉默了一瞬，沉寂的室内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敞开的窗户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青竹相信公子。”

她相信公子，从七年前他把自己从死人场中救出来的那刻，她就把自己的这条命交给了他。

她相信他不会害她。

“青竹。”池渊轻声唤道，“在无锋中，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定定看着青竹，神情黯然，“我，也一样。”

青竹直接摇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无锋中只能相信自己，在进无锋山谷的第一天，她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只是，公子十一是不一样的。

他总是假装冰冷，除了练功，对其他事都不太上心，常年戴着鬼面，但对自己人，他却是温柔的。

底下人被其他公子的手下欺负了，他看在眼里不说，但是第二天就一人一剑跑去其他公子的地盘单挑，小的时候，他实力不济，经常鼻青脸肿的回来，后来他的武功越来越强，便再也无人敢欺负十一公子的手下人了。

还有八年前……

正值饥荒，她饿昏在流民迁徙的路上，被寒鸦捡了回来，当时的她因为常年吃不饱饭，面黄肌瘦，瘦瘦小小的，明明已经十岁了却还像是只有七岁的模样。

而像她这般年纪，一同被送入无锋的孩子还有几十个，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说是衣服，其实就是拼凑的布条。

她还记得她踏入死人场时领头寒鸦面沉如水地对他们说：要保住你们的小命，第一，不要相信任何人，第二，不要心慈手软，第三......他阴森森地笑起来说，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第一天她吃了从记事以来唯一的一次饱饭，而后的每一天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厮杀，像他们这种没有等级又有点姿色的无锋杀手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仅要防着身边一起训练的同伴，还要防着心思不轨的上级寒鸦，还要时刻忍受着饥饿和严寒。

她每一天都在杀人，白日是正大光明的争斗对抗，夜晚是防备小人偷袭暗杀的警觉。白天她要活下去，她便要在自己那组里杀到最后，夜晚她也要活下去，她便要杀掉那些想要偷袭她的人。

她都不记得自己的这双手到底染上了多少人的血，杀到最后，她连日子都不太记得，每天睁眼看到的就是血。

她只记得自己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活着成为魑，她想自己成为了魑，有了等级，日子就会好了吧。

她这般安慰着自己，激励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一年后，就在她即将参加最后一场决斗，终于要结束这种生活的前一天，她还是中招了。

她被人下了毒，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拖着剑，昏昏沉沉地迈入死人场，凭着往日肌肉的记忆与别人对抗，混战到最后，强撑着仅剩的一点意识将手中的剑刺入对面那人的身体，温热的鲜血喷到她的肌肤上，尽管如此，她却知道，这一剑，自己并没有胜，而自己输掉的就是自己的命。

她无力地闭上眼等待着面前之人挥过来的剑，仰面望着苍穹，她头一次能肆意望着这死人场的星空，心想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啊。

就在这时，她听到石子“叮当”的脆响，面前挥动的剑偏移开去，掉落在她的身旁。

一道有些稚气的孩童音传来，“就她吧。”

接着她听到了管事寒鸦的声音，“十一公子，这人伤太重，已经废了，您看，要不要选另外一个？”

“不用，我身边正好缺根青竹。何况……”孩童沉声道，“我的人，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