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落雪(完)

任辛和楼微之早就约好了要在合县办学堂，正好大战过后合县也需要休整，她们就买下了城东的房子，面积挺大的。中间的院子容得下二十几张书桌。

地点确定了，还要考虑书本、笔墨之类的问题，书本是楼微之亲自去书店谈的，笔墨则由任辛去店里采买。

钱昭身为天道道主，梧帝归国自然要同行，临走前特意向楼微之辞别。

楼微之“要走了？”

钱昭“对。”

楼微之“一路小心。”

她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开，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忙得吝啬几句话的功夫。

钱昭“微之！”

楼微之顿住脚步，她没开口，是在等钱昭说话。

钱昭握紧拳头，掌心微微浸出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好似在给自己打气，明明调侃别人的时候舌灿莲花，偏偏到了自己这里就像被锯了舌头。

钱昭“那天我没有说出话是……是……我喜欢你。”

楼微之“我知道。”

她说过的，她心思就是这般深，也惯会洞察人心，她什么都知道。

可她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有些事就适合心照不宣，这也是钱昭第一次这么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问得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钱昭“你……喜欢我吗？”

楼微之“也许吧。”

楼微之顿了顿，又道:

楼微之“可在我狭小的世界里，任辛最重要。”

楼微之“我不会离开安国，而你也离不开梧国，钱昭，南迁的雁和春回的燕是没有交点的，它们之间……注定隔了一整个明媚的夏和灿烂的秋。”

就像他们。

他们不知彼此过往，未谈彼此未来，只有过一刹那的心动，虽然这些都可以以后慢慢说给对方听，可她已经告诉了另一个人，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钱昭“你总是说些我不懂的话。”

钱昭低头苦笑，他希望他是真的不懂，可他是官家子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不知道这些话外之言。

其实仔细想来，楼微之拒绝过他很多次了，无论是屋顶醉酒那一次还是黄昏余晖下那句“采之不佩”，都是在拒绝，只有他因为一壶酒的温情念念不忘。

只是她拒绝人为何不能果决些，说句“我不喜欢你”让他死心也好，偏偏模棱两可，乱人心曲。

或许楼微之也不擅长说谎。

钱昭最后回了梧国，同宁远舟一起帮梧帝除掉了居心叵测的英王，坐稳了他的皇帝之位。

据说梧帝再朝之时，一共颁布了三道圣旨。

其一，封礼成公主杨盈为礼王，封地云、勉两城，食邑三千，准自择夫婿。以女子之身封王，她也算是梧国史上第一人。

其二，封六道堂堂主宁远舟为靖远侯，准他衣锦还乡，解甲归田。

其三，六道堂其他人护主有功，皆连升两级，赏金百两。

宁远舟果然找了个山林隐居，修了个小木屋打猎，偶尔来集市见见人气，逢年过节于十三他们就会带酒来找他，然后大醉一场，也算惬意。

元禄那小子，曾经的驸马没当成，转眼就成了“礼王妃”，杨盈替他寻了宿国的名医治好了心疾，他成功地活过了二十岁，还有了个胖娃娃。

孙朗依旧和他的毛绒绒过日子，养了好多猫狗兔，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照顾不过来，但前几日兔子又生了一窝，他还是开心地给它们办了个生日宴。

于十三那个浪子，本来还没有回头的意思，谁料遇到个辣的，就跟盖了塞子的水壶似的，翻不出个花儿来，最后还是老实了。

钱昭呢？

与楼微之相处的岁月虽然短暂，梨云梦远，却早已如雪泥鸿爪烙在了他的心头，安梧两国几千里的路途，鸿断鱼沈，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回忆好似都淡了，却怎么忘不掉，他不愿辜负旁人，就这样孤翼只影好多年。

李同光娶了初月，巩固自己的摄政地位，他做到了曾经的承诺——海晏河清，也真的开了好多学堂，连乡野间都掀起了学文之风，只是任辛和楼微之，还是在合县那个小学堂里。

她们幼时曾许诺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后来分道扬镳却终究殊途同归，她们的一生也遇到了好多好多的人，比如宁远舟，比如钱昭，却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有时候任辛也会回忆起在使团的日子，元小禄总是贴心又可爱，杨盈爱撒娇却也镇得住场，孙朗总是抱着他的兔子请每一个人看，于十三欠得让人手痒，钱昭最是一本正经，宁远舟则永远可靠。

只是仔细想来，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学堂里书声琅琅，楼微之拿着书卷不经意往外一看，却突然顿住了。

她敲了敲桌面，朗声道:

楼微之“读了一个时辰了，外面下雪了，要出去玩儿么？”

“好诶！玩儿雪喽！”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从后门跑了出去，看着洋洋洒洒的白雪兴奋得蹦了起来，银铃般的欢笑声响彻了整个学堂。

任辛“又下雪了。”

楼微之“是啊，又下雪了。”

岁聿日暮，星霜荏苒，等这场绵延的雪落尽，又是新的一年了。

楼微之看着任辛，她仍是一身红衣，站在一片白茫茫中，轻雪落在她的肩上，悄悄变成了水，似乎想永远停歇于那方单薄的无人之地。

她把手搭在任辛肩上，雪就飘洒在她指尖，冰冰凉凉的，和血不一样，血是温热的。

她这一生不算热闹，陪一个人看过千山暮雪，陪两个人看过清风明月，如今能有一个人的肩给自己这么搭着，实在是甚好甚好。

一辈子很长，无法轻易许诺，但若是和任辛在一起，有雪，有欢笑，楼微之愿意把下辈子也赊账，赌一颗永不变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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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就结束啦，番外等我再憋一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