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是春山（五）

"林，你瘦了。"

床上的人面容清瘦，眼下是明显的乌青，语气平常不见任何波澜。

林追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僵在原地，只一瞬又恢复了手中的动作。

"今天做了小白菜，郑女士给你炖了鸡，尝尝。"

她舀了一勺鸡汤盛在碗里，将碗推给了萧尽芜，眼神刻意避开他。

萧尽芜没有伸手拿起，而是转头平静地看向林追月，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开口道："今天天气挺好，你能陪我出去转转吗？"

"好，等你睡醒。"

外面阳光明媚柔和，又到了柳絮飘飞的季节，风起，似下雪一般美好。

林追月推着萧尽芜到了公园里，公园里不乏放风筝谈闲天的，路边的野花开得烂漫，使人心情不免舒畅。

他们路过水池的时候，萧尽芜伸手扶住轮子。

他们路过水池的时候，萧尽芜伸手扶住轮子停了下来，弯腰捧了捧水。

"公园里的水真清啊。"

"好久没出来，公园里的花都开啊……"

"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就像我手中的水，它在慢慢流逝，如果我想保住这捧水，那我可能就要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林追月神情不明地看着这捧水，眼睫颤抖了一下，沙哑地开口："那可以找一个容器，这样就不会洒了……"

"林……向前看的话，不止一捧水，有辽阔草原，有山泉瀑布，有汪洋大海，而这一捧水，就让它在这公园里继续流淌，放手让它回到该回的地方。"

林追月很久没有回答，萧尽芜垂眸轻笑，释然地笑笑：

"林，我有点累了。"

林追月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复，一滴泪落在了萧尽芜的肩膀上，他倾身将水放入了水池。

良久，林追月才开口，是忍不住的哭腔，答却不见半分异常："我知道了。"

他们在公园里停留了一会儿，林追月将萧尽芜送回了家，她这一路上刻意放缓了脚步，眼泪模糊了视线。

就连开锁的动作都无比缓慢，但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林追月紧攥着轮椅把手，强忍住眼泪，弯腰在萧尽芜唇上落下一吻，似蜻蜓点水，一如当年的那棵梧桐下，一触即分，但她不舍得起身，只是这样捧着他的脸，慢慢蹲下。萧尽芜抚上她的脸颊，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拂去她的眼泪。

"再见，林。"

他们心照不宣，林追月没有带走备用钥匙，不敢留恋地关上了门，萧尽芜满是豁然，又是依依不舍的眷恋。

林追月没有去任何地方，而是蹲坐在了门口，无声地抽泣，无力感，愧疚感，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漫长的时光此时又被无限延长，时间流逝得十分缓慢，每一秒都是反复的煎熬。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楼道里昏暗不见五指，林追月才抬头，手机屏幕刺眼的光逼出了她的生理眼泪，她的眼早已哭肿，眯着眼找到了手机联系人。

"喂……妈……"

记忆开始混乱，那之后是母亲匆忙赶来，抱着自己，她已经没力气哭，只是把钥匙给了爸爸，之后她浑浑噩噩地，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她已经没印象了，也不敢回想。这么久过去，红绿灯下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霓虹灯交错下的正常生活，林追月以为自己早就释然，其实没有，她的精心伪装和掩饰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那一年林追月和平常一样，写生，学习课程，每天脸上都能挂着笑，之后还找了个男朋友，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直到看到那封信，以及那条生日祝福，长期压抑的情绪一夜爆发，她按耐不住自己的思念和愧疚，还放纵那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生追求她，真是，疯了。

她也恨萧尽芜，恨他就这样丢下自己，恨他的自私，恨他的脆弱，恨他的算计，每年的生日祝福足以把她困在这个世间，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

要么靠着生日祝福活一辈子，要么就是放下一切，活一辈子。

萧尽芜，自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