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弟子耀

是夜，百诺端坐桌前，烛火摇曳，她写了良久，终于停笔，规整地放在信封里，郑重地轻轻捏在手心。

沙曼这时进来，看见她手上的东西毫不意外，只是靠在门框上，慵懒又平静地看着她。

“你不后悔吗。”语气听起来没有一丝疑问，这人就是揣着答案问问题，不过百诺的回答倒不是沙曼想象中那样。

百诺扯了扯嘴角，压下喉间的腥甜。

“后悔。沙曼，我后悔了。早知道是如今这般结局，九年前，我就会告诉小熠那句想说的话，答应天画给她带桃花酥，多锻炼锻炼东方末的酒量，和凯风多交流交流心得体会，再有就是，和大家呆在一起，久一点。”

“我说的是子耀。百诺，你这样骗他，你不后悔吗。”

“这样大的伤痛，他不必知晓。”

“什么时候，中的毒？”

“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百诺。”

“不归涯，暗兽母体的尾巴。”

“这么长时间，你当真毫无所觉吗！”

“……”

“百诺，你本不用这样的。你的结局，不必如此。”

“沙曼，我想见他们。”

“你，你们就是一群犟种！”

“你不也是吗。”百诺笑笑，将信放在沙曼手里，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说着：“走吧，沙曼，我累了。”

沙曼看着她，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紧，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子耀亲启”几个大字，字迹娟丽整齐。

沙曼离开后，百诺敛了笑意，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窗边。她像从前洛小熠来找她时一样爬上窗沿，靠坐在那里。

夜风吹过她的脸，百诺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她从怀中取出那一缕发丝，莫名笑了笑，拿着发丝的手伸出窗外，闭上眼，轻轻松开指尖。

终于，自由了。

沙曼找到子耀时，他正蹲在凯风院子里的柳树旁给柳树浇着水。

沙曼走上前，子耀察觉到声响，放下碧青色的浇花，转过身看她。

她将手中的信递给子耀，子耀眼中疑惑，却在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时脸色僵硬。

沙曼视若无睹，将信放在子耀手中。

子耀不解，手中小心地拆开信封，认真地看着信中内容。

不过片刻，他脸上的表情转为慌张，他绕过沙曼，着急忙慌地往月空星流门跑去。

踹开门，看见的便是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窗边，风吹乱她的发髻，衣玦纷飞，嘴角溢出的黑血顺着流下，滴在她月白色的衣服上，她眉眼舒缓，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子耀的指尖动了动，信纸飘落于地上，窗外吹进来的梨花洋洋洒洒，悠悠落在信纸上。

吾弟子耀：

金兰十年，原约相守六越以死，诺今背盟矣。

　 手写此信，我尚为世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赴地府与友相见，死生契阔，亦复何言。惟念此身虽去、此情不渝，小我虽灭、大我常存。

愿君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诺与友，同在西方极乐世界相偕待君，他年重逢，再聚团圆。诺与友，灵魂不远、与君魂梦相依，望君遣怀。

春尽日，百诺。

一滴泪，滴在梨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