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茗在医院躺了差不多大半个月，陈常生把工作带到了医院里，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照顾她，也是受了林国刚的嘱托。
林端茗看着窗子外面，陈常生扶着额，认真的看着搁在膝盖上的电脑，阳光柔和的照进室内，陈常生的头发偏长，没有被精心打理过，但依旧很好看，在阳光下发丝淡淡透着金黄色的光。林端茗看了一会儿摸索着站起身来，陈常生掀起眼皮，放好笔记本，走过来：“怎么了？”林端茗推了推人，自顾自的捞起一件厚外套，往外走着：“我去上个厕所。”陈常生抿了抿唇，让开一条路，看着人走的稳当才收回视线。
林端茗穿着病号服，她瘦了很多，下巴有些突兀的尖，林端茗慢吞吞的走到医院的公共厕所，高级病房里其实也有，只不过林端茗总是找借口出来上，美名其曰散散心。
她撑着厕所的洗手台，双手捧着接了点水，扑上脸洗着，水很冰，刺激的人头脑清醒过来，林端茗慢慢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人，因为病情，她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了，有些塌的耷拉着，林端茗皱了皱眉，忽视过来往的人流，随便选了个靠里的隔间，靠着墙板，搜出厚外套里的药，一点一点吃完，没有借水而空咽下去，喉咙有些发疼。
她掏出手机，看着林国刚的几个未接来电随便找了一个拨了过去，那头接的很快，林国刚微微急切的声音伴着嘈杂声传过来：“喂？端茗啊，我和你姜阿姨在外面，你好点了吧，什么时候打算回学校啊？”林端茗靠着墙，莫名一阵深重的疲乏感直上心头：“嗯，这几天。”那头电话好像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姜蓉的声音有些尖：“茗茗啊，不是我和你爸催你，高三了，当然要以学习为主啊，被人打了也不至于休这么长时间，高三一分一秒都很宝贵啊，不然以后怎么找个好工作，挣点大钱孝敬孝敬我和你爸，我们也付出了这么多，不能什么也得不到吧。”
林端茗想着东西有些出神，她隔着凌乱的发丝看着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时间，没作声。姜蓉那头似有点不耐烦，对着话筒：“林端茗？”林国刚赶紧接过手机，嘴里含糊的嘟囔着：“行了，少说两句。”接着声音又清晰的响起：“端茗啊，你这几天就准备一下，早点回学校，好好休息昂。”厕所门外已经传来不耐烦的催促的女声：“好没好啊？干什么呢？”林端茗垂下眼眸，轻轻“嗯”了声，拿好衣服，拧开门闩，看着外面那人，淡淡瞟了一眼，收回视线，那女生似还是不服气：“真服了。”
林端茗走到厕所外的窗户边，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单穿着病号服难免有些冷，林端茗披着外套看着窗外，冷风一下一下扑到人脸上，像不是很疼的小刀，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一个人，是个男生，长相很清秀，带着黑框眼镜，头发略微有些短，很黑，他扫了林端茗一眼，眯起眼睛，启唇：“朋友？”林端茗上下扫了一眼人，转过身子：“什么事？”
那男生手里还拿着果篮，很粗糙的绿色塑料篮子，里面装着苹果橘子，一看便是比较廉价的一类：“你知道脑科在哪吗？”
林端茗双手环胸，看着眼前这人，莫名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她皱了皱眉：“班长？”那男生还没反应过来，随即明白后笑了笑：“哦，你就是新来的那学生，不好意思，你那天刚好我眼镜坏了，没看清。”
林端茗点点头：“没事。”男生往前伸了伸果篮：“徐老师让我来看你，我知道王猛的事了，你还好吧？我们班学生都挺担心你的，我现在也是代表我们全班学生来看望你。”
林端茗牵强的扯了扯唇角，接过果篮，那果篮还有些分量，微微有些沉：“有心了。”那男生也笑笑：“我叫尹清，你以后再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我都会解决的，不用直接跟别人起正面冲突。”
林端茗僵硬的笑笑，有些艰难的找着话题，颔了颔首：“嗯，呃，去我病房坐会吗？”任琏愣了一下，看出人的尴尬摆摆手：“不用了，我得回家，你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回归学校。同学们都挺想你的。”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客套，但凡班级里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她也不至于被打的昏厥才被送到医院，还是第三医院。
林端茗礼貌性的抿唇笑一笑：“会的，路上注意安全。”任琏点点头，挥了挥手：“学校见，早日康复。”
人走后林端茗拎着果篮站在原地，封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有些刺骨，林端茗回过神来，掖紧衣服，慢吞吞的朝病房走去。
陈常生已经做好了饭，摆放着碗筷。林端茗走了过去，脱下外套，随手挂在用挂吊瓶的架子充当的置衣架上，看着一小桌子的饭菜，笑了笑：“陈常生，太多了，吃不完浪费。”陈常生抬眸，手上还放着筷子，刘海搭下来，细碎的盖在眉眼前，他又收回视线：“吃不完我吃。”
林端茗抽了张小凳子坐下，挑拣着饭菜：“我是脑子生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增肥。”陈常生放好筷子，抽出另一张椅子，他长的很高，椅子略有些矮，整个人坐的相当委屈：“也当增肥。”林端茗撇撇嘴，做做样子的拈了几颗菜，细细的嚼起来：“有点酸。”陈常生抬眸，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是有点，你放那吧。”林端茗夹了一筷子米饭：“下午去派出所跟那打人的同学碰面吧。”陈常生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又回过神来，将菜夹进碗里：“不是病还没好？”林端茗双手端着汤碗，小心啜饮着紫菜汤：“我爸催我了。”
陈常生点点头：“嗯，我陪你一起。”林端茗突然笑了笑，抬眸看向人：“为什么？突然又陪我？”陈常生撞上人的视线，往嘴里送了颗青菜：
“你不是让我给你撑腰吗？”
两人到警察局有点路程，林端茗还特意换了身衣服，黑色毛衣的裙子，很长，搭了件加绒的丝袜，没扎头发，她特意带了棒球帽子，陈常生穿了件白色毛衣和黑色的大衣，西装裤，下车前林端茗随手拉了个口罩戴上，从正面看看不到脸。
警局里很安静，气氛压抑，即便是在白天，警局的沟通的大厅内还是有些昏暗，每个人都不说话，一边的警察都扎堆在一旁，王猛——打人那人，坐在一边的铁长椅上，铁长椅年深日久有些掉漆，锈色裸露在外面，像陈腐的血渍看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陈常生先推开门，林端茗随后进来，陈常生顺手带住门，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没多少注意到他，那几个警员的视线都往林端茗身上放。林端茗站着身子没坐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王猛，不是带有怒气与怨念的眼睛，她的眼神总是很奇怪，看人总是在像看蝼蚁一样，但是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王猛被注视久了，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眸撞上了林端茗的视线，咬着牙，也没站起来，歪着脑袋：“他妈的，死婊子，就等你了！你他妈害得老子被处分知道么？”林端茗没做声，只是照旧看着那人，微微皱了皱眉。
王猛见没回应，心里无端泛起火来，一下子站起来，他长的很矮，和林端茗差不多，十分胖还很黑，没什么头发，如同监狱里刚放出来的人一般，他伸手指着林端茗的脸，说话时情绪激动，还有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妈的，我他妈和你说话你给老子装聋是不是？！你，”
话没说完，他的手指就被人捏住，陈常生的力道很大，他的眼神里没什么波澜，透着一股冷意，捏住手指之后他借力将那人往后轻轻的一推。王猛踉跄了几下，后退了几步：“草。”他抬眼，怒意顷刻间化为乌有，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猥琐的笑意，看了陈常生一眼，有斜眼看向林端茗：“哟，奸夫？”
警员大多数旁观的站在一边，作看不见的样子，只有一个看起来略老的四十多岁的警察走了过来，皱着眉毛，眉眼之间还和王猛有几分相似，压低声音吼了句：“小猛！说什么话呢！”接着又掀起眼皮看了陈常生一眼，眉毛皱的更浓：“能谈就好好谈，在动手动脚的可要有事了啊。”
陈常生没说话，眼神里的情绪和周围昏暗的环境混为一体，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你儿子？”
警察愣了一瞬，将王猛往身后揽了几步，戒备性的看向人：“你不用乱担心，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说着看向陈常生身后的那女生，带着口罩帽檐拉的极低，不像什么好人，警察意有所指的朝林端茗嚷了一声：“谁也别想造势收好处。”
林端茗抬眸看了那人一眼，推开陈常生，当面对峙着那人：“你什么意思？”警察也来了劲，往前走了两步：“姑娘，谁搭腔谁门儿清！”王猛此时也来了劲：“就是！谁门儿清！我才多大？我能打多重！可别当好大个事儿似的，趁早知足滚蛋！”
林端茗看着那人跟王猛如出一辙的作风，皱了皱眉，不想再与那两人废话，直接绕过王猛，来到那一扎堆的警察面前，看着那群人，手里拿出个u盘，轻声开口：“用一下电脑，看个视频没问题吧？”人群里一时没人应答，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来到这边一样，都怔愣在原地看着。少数低着头，看着地板。
“可以。”在那群人的最后面，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警察，面容清秀，嘴角淡淡挂着笑意，看戏一般，双手插着兜，警帽遮住了人一部分视线，那警察只得微微仰着头，嘴角那抹笑意明显，带着浓烈的好奇色彩。
林端茗看向那人，没说话，径自要缓开人群，但警员门都在原地不动，林端茗皱了皱眉：“让一下。”还是没人动，安静的落针可闻。林端茗无奈抬头：“让一下。”这时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准备让开，林端茗见缝插针的走了进去，走到那年轻警察身前：“谢了。”
护着王猛那老警陡然开口：“不能看，谁知道你那里面有什么病毒没有。”林端茗双手环着胸：“你放心，我就站在这儿，有病毒我跑的了吗？”
年轻警察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慢悠悠的转过身子，走到办公室的位置：“得，哥哥帮你放，我最热心了。”
林端茗皱起眉毛，她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这样，跟其他所有警员都不一样，一副吊儿郎当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如同看戏一般。
陈常生敛眸，抬脚准备往林端茗身边迈，突然被王猛拉住了手，王猛嘴里不断说着些污言秽语：“诶，你跟那女的，哪一步了？上过没？”边说边看着陈常生的脸色：“不行啊哥们，摸过没？摸都没摸过啊？”陈常生冷冷的睨了眼人：“放手。”王猛也皱起眉毛，心里还是有些怵的，撒了手：“嘁，废物而已，装什么？”
陈常生走到林端茗身前，眼神示意了一眼，两人同时跟着那年轻警察一起进了他们办公室，办公室和普通白领办公室差不多，那年轻警察来到自己的位置，调着视频，办公室里没什么味道，比外面好许多，白色的色调，有心人种了点绿植。
那年轻警察速度很快：“行，给你放出来了。”陈常生隔的很远看着电脑屏幕，是林端茗被打的那段监控，从教室被拖出来，在到墙角的一拳一拳，没声音，但是王猛的嘴不断张合着，林端茗也张大了口，先是激烈的反抗再到一动不动，再后来就是徐芬来了。
陈常生看了四分之二，拳头攥的很紧，猛然抄起椅子，冲向那人，推开那老警，将椅子发了狠的一下一下往王猛身上砸，将王猛的杀马特头发拽起来，往墙上一摔，学着他的样子一拳一拳往王猛脸上落，陈常生的面色涨得通红，其他人大多都抢着上去拦，那老警也着了急，只是不敢上前，站在原地吼着：“干什么呢！打人！你干什么！”
林端茗也有些吓着了，被涌上去的人群撞了个踉跄，她也小跑上前，拽起陈常生大喊着：“陈常生，你清醒点儿！陈常生，你看看我！我在这呢陈常生。”
陈常生被人拽过，踉跄几步站起来，那老警才敢上前查看儿子：“小猛，小猛，你醒醒，看看你老子，啊？”他抓着王猛肩膀，王猛的鼻血直流，抬起眼皮看向陈常生，眼神有些失焦。
林端茗顺着陈常生的背，关切的轻声开口：“没事吧？”陈常生摇摇头，死死的盯着地上蜷缩着的人，旁边几个警察木着脑袋看着，处境也相当尴尬。
“我，我不活了，爸。”王猛扯着人的衣袖，嘴里呜呜咽咽“爸，你可要给我伸冤啊，不能让你儿子当冤大头。”老警抽出手，擦了擦人的鼻血，回过身看向陈常生：“你等着！拘留处分我一个也不让你落！”
年轻警察靠着门框淡淡开口，漫不经心：“王队，想清楚。”老警猛的一下转过头，眼神盛满怒意，咬牙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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