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

　　林端茗拿起小瓷碗看着，陈常生回头瞟了一眼，安静的处理着鱼，他的刀法并不算好，处理起来也有些费劲，但十分仔细，他做什么事也都是，认认真真的。

　　林端茗放下瓷碗，看着人的背影，兀自开口：“你骗我了。”陈常生手上动作没停，轻声回应着：“怎么骗你了？”林端茗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人微微凸起的脊骨：“你明明都工作了，你还告诉我，你是职高的，而且，”陈常生转过身，抓住人作乱的手，垂眸看着人，声音很低：“而且什么？”林端茗垂眸扫了眼被握住的手，陈常生的手是小麦色的，十分宽大，自己的手被握住就如同一只玩偶，林端茗抬眼对上陈常生的视线，另一只手够着搭上陈常生的肩膀，轻声开口：“你本来也不是职高的，你是一中的。”

　　陈常生轻笑一声，松开人的手，无视林端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动作：“那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特别老了？”林端茗抽回手：“也不算。”陈常生转过身继续剖着鱼肉：“不算最好。”

　　林端茗走到厨房的冰箱面前，很普通的老式冰箱，单开门，上下两扇门，上面是保鲜，下面是冷藏，林端茗打开冷藏的那层，没有东西，而保鲜最上的隔层里，摆满了青岛啤酒，角落里有一瓶橘子味儿的汽水，看样子像是放了很久，林端茗拿起那瓶汽水，从冰箱门后探出脑袋：“这汽水儿给我喝了昂。”陈常生仿佛知道她说的是哪瓶，淡淡“嗯”了声便算回应。

　　林端茗慢慢走到阳台处，阳台其实就是被硬凿了半面墙，然后上面被玻璃封好罢了，不过这夜景相当好，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身下汇聚着，烟火味很足，林端茗在那张略显狼狈的餐桌下坐在板凳上，打开汽水小口抿着，看着夜空。

　　陈常生做饭比较慢，收拾好了就一一端到餐桌上，糖醋鱼，番茄炒蛋，和一份小葱豆腐，林端茗看着菜慢慢站起身，去厨房帮忙盛着饭，端上桌，陈常生随手拉了把凳子坐下，林端茗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抿了口汽水：“你之前也坐这儿吗？”陈常生摆着筷子，默默回应着：“嗯？”林端茗放下汽水罐：“坐在我坐的这个地方，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喝闷酒，对不对？”陈常生轻笑了声，点着头：“对。”说着顺着人的目光扫了眼阳台上方的夜景：“风景很好。”

　　林端茗点点头，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的灯火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漂亮又唯美，陈常生慢慢站起身，打开灯，白色的很普通的管灯，很亮，林端茗眯了眯眼睛，她夹起一块鱼肉，尝了一口，并不是很好吃的味道，一股浓浓的番茄酱的滋味，混着生抽的咸味。陈常生看着人，轻声开口：“我没做过糖醋口的东西，不是很会，我用番茄酱炒的，味道不是那么好。”

　　陈常生是一个不喜欢吃糖的人，他抵制一切甜的东西，他不喜欢那种特别齁的感觉，他好像特别适合吃苦，也不是喜欢，就是适合，适合吃苦，这几年过来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从天上到地上，他什么也没感觉，只是稍微苦了些，这苦他也很适应。

　　林端茗咂了咂嘴：“挺好吃的。”陈常生夹了块豆腐，两人吃饭都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林端茗只吃了一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陈常生点点头，他吃饭吃的很慢，这个尝一点那个尝一点，林端茗吃饭就是敷衍了事，她没饿到一定程度也不会想吃饭，林端茗站起身：“陈常生，我要走了。”陈常生嘴里还嚼着豆腐，慢慢放下筷子，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等我收拾完送你。”林端茗也没推脱，拿起帆布包：“好。”

　　林端茗闲的无聊又坐下来，阳台与厨房隔的很近，中间一小块相连的地方，林端茗觉得不能算是客厅，陈常生好像也这么觉得，在这边随意搭了个餐桌，连电视也没有放，陈常生拿起东西进了厨房，厨房又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碗筷碰撞乒乒乓乓，林端茗站起身，走到厨房，看着人的背影，有些突兀的开口：“陈常生。”陈常生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嗯？”林端茗思考了一会，试探性的启唇：“我能去你卧室看看吗？”

　　陈常生没转身，林端茗听到他低低笑的声音，短暂的转瞬即逝：“你要愿意就去。”林端茗撇撇嘴，慢慢走到他卧室旁，卧室的门是木质乳白色的，很厚，林端茗推开费了一番力气，一股热浪拂面而来，林端茗撩了下头发，找着灯的开关，突然房间里的灯开了，刹时间房间里一片光明，陈常生站在林端茗身后，手上还挂着点水：“看好了吗？”

　　林端茗一愣，打量着周围，白色的墙，没有什么装饰，床很大，一面放着木质的灰色衣柜，另一面放着一个小小的床头柜，皮质的墨绿色，上面放着一盏白色的百褶灯，一墙面一扇门就是卫浴。

　　林端茗将帆布包往上挎了挎，点点头：“看好了。”转头对上人的视线，咧唇笑一笑：“特别整洁。”陈常生也笑了笑，灯光下黑色的头发分外显眼，与大衣搭配更有成熟的味道，前额的刘海稍长，遮住凌厉的眉眼，多了几分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林端茗走上前，抬眸注视着人，突然抬起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人的刘海，轻声开口：“你的头发。”陈常生低了低头：“怎么？”

　　林端茗放下手：“现在特别的，黑。”陈常生淡淡笑了笑，站回原位：“走了，送你回家。”林端茗点点头，两人到门外，陈常生伸手准备摁电梯，林端茗拉住了，摇摇头：“我走楼梯也可以的。”陈常生怔了一瞬，随即点点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拉起人的手腕，走到楼梯间，一步一步，陈常生走的很慢，一点一点挪着步子，楼梯间里的灯经久失修，一股霉雨的味道。

　　林端茗的围巾捂的人很紧，她有些难受，九层楼的楼梯确实走的人心里发闷，陈常生自顾自的拉着人的手腕，走的很熟练，林端茗小跑几步：“陈常生。”声音不大，在楼梯间的回声一传，倒显得有些粗犷了。陈常生没回头，低低的应着：“嗯。”林端茗走到人身边，她看着人的侧脸有些出神，她好像看到了陈常生每次下班回家，一个人拎着菜，一步一步上着楼梯。想至此处，林端茗心里有些酸涩，又微微启唇，开口唤着人：“陈常生。”陈常生脚步有些乱了：“嗯？”

　　林端茗笑一笑，回握住人的手，人的手掌很宽大很厚，体温灼热：“你不老的，一岁而已。”陈常生没说话，笑声很轻，低低的响了一瞬，无声的点点头。

　　两人走到尽头，陈常生慢慢推开一楼楼梯间的门，那门是木质的，结构很轻，没什么噪音，陈常生拉着人走到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挂着一颗两颗朦胧的星星，林端茗到了外面有些尴尬的松开人的手，扶了扶帆布包：“我家离这远吗？”陈常生在人身旁，一手插着兜，搜罗着钥匙，淡淡回应着：“不远。”

　　林端茗撇撇嘴，有些疲乏的长舒了一口气，走到人的车前，陈常生按开了锁车建，林端茗拉开车门，走上副驾驶，关好门，下意识的扯出安全带，陈常生比人慢了一步，怔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下，发动车子，拉出安全带，两人相对无言，车子里的氛围很安静，林端茗有些无聊，打开车的屏幕：“这不可以放歌吗？”陈常生撇了一眼：“可以。”

　　林端茗简单的翻了几下，摸清楚了程序，打开手机连了蓝牙，在歌单里挑着歌，放了一首宋泓刚刚唱过的《有心人》，陈常生一手握着方向盘，皱了皱眉：“你喜欢听这个？”林端茗降下车窗，自顾自的回应着：“嗯，这首如果用来告白的话，真的很好，那个男生真是有心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陈常生看着前方的路，眉头稍稍舒缓，淡淡启唇：“宋泓。”林端茗笑了笑：“那这名字还挺好的。”

　　晚风徐徐的吹近车窗，吹拂起林端茗长长的头发，红色的围巾在黑色的夜中十分夺目，路程将近十几分钟，拐个弯后就可以看见，再直行就好，林端茗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下车，回头看了一眼人：“陈常生。”陈常生坐在驾驶位，透过车子，他眯起眼睛，只看见在黑暗中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映衬着那人的眼睛，一点一点融进自己这边的夜色来，平静之下有波涛在暗涌。

　　陈常生没回应，静静的看着她。林端茗淡淡笑了笑，招招手，走到楼层当中去，黑色蚕食掉余烬的颜色。

　　陈常生看了良久，慢慢回过头，降下车窗，掏出烟盒，抽出一只烟，在手里把玩几下，降下车窗，点燃，慢慢吸食着，吞云吐雾。

　　电话突然突兀的响了起来，陈常生皱眉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陈伯山。

　　陈常生掐了灭烟，按下接听键，那头声音很安静，熙熙攘攘的只有脚步声，还有一些零落的不大的人声，陈常生手里揉着那烟的尾端，轻声开口：“叔叔。”那头顿了顿，回应着：“诶，你妈妈的病情，我看了，还算稳定的，就是心理上的事情，你看…”陈常生看着手机的通话时长无声点点头，思酌良久，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明天去看她。”陈伯山那头笑了笑：“行，那明天咱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行吧？”陈常生敛了敛眸：“好。”

　　电话挂断，陈常生有些疲乏的阖着目，他睡眠总是不好，日夜颠倒，不论在哪都能睡着，但他在车里是睡的最好的。

　　陈常生休息了一会儿，发动车子，正在倒车，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