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死死缠绕着雾隐岛的悬崖与礁石。
四人——陈恪、边十柒、陆风迟,以及喉咙里仍梗着那可怖“罪证”、痛苦不堪的边伯贤——正朝着那一点微弱如磷火的灯塔光芒,在滑腻的怪石间亡命奔逃。
边十柒带着哭腔的呼喊从后面传来,声音被雾气扭曲得变了形:
边十柒Kassia“等等……等等我!”
边十柒Kassia“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陈恪猛地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回头低吼:
陈恪Arden“别停下!你想被她追上吗?!”
他米色风衣的下摆早已被泥浆和海水浸透,紧贴在他腿上,那副精英的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困兽般的惊惶。
他左手那道疤痕,在灰白的光线下异常显眼。
陆风迟像只受惊的兔子,不住地回头张望,仅存一片镜片的眼镜后,眼神涣散:
陆风迟Nox“她就在附近……我听见了……那首歌……她又开始唱了……”
他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发出“咔咔”的轻响。
陈恪Arden“闭嘴,风迟!”
陈恪厉声制止,但声音里也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看向边伯贤:
陈恪Arden“伯贤,还能撑住吗?”
边伯贤艰难地点点头,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那块木头碎屑顽固地灼烧着他的食道。
他指了指前方:
边伯贤Baekhyu“光……好像近了一点……”
就在我们稍作停顿的刹那,一阵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混在海浪拍击礁石的背景音里,从侧前方的浓雾中传来。
陈恪Arden“谁?!”
陈恪立刻警觉地将手中的木棍指向那边,声音紧绷。
雾气翻滚,两个模糊、瘦高的黑色轮廓缓缓显现,如同从迷雾中渗出的墨迹。
是那个眼白过多的管家和沉默得如同人偶的女仆!
他们依旧穿着那身笔挺得诡异的黑色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了能乐面具。
管家的眼白在昏暗中显得愈发多,仿佛看不到瞳孔。
他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用那毫无起伏的沙哑嗓音说道:
管家“诸位客人,夜晚风大雾寒,擅自离开别墅区域,非常危险。”
女仆则无声无息地挪动脚步,恰好封住了四人侧翼的一个缺口,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恭顺,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阻拦意味。
边十柒吓得尖叫一声,猛地躲到陈恪身后。
陆风迟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哀求:
陆风迟Nox“别过来……不关我的事……我当年只是……只是跟着笑了几声……”
陈恪将木棍握得更紧,强作镇定地与他们对峙:
陈恪Arden“滚开!我们不需要你们带路!我们要去灯塔!”
管家那过多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扫过面前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边伯贤痛苦的脸上。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善意的弧度,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边伯贤的喉咙:
管家“灯塔?很远,路也很难走。尤其对……身体不适的客人来说。”
他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声音建议道。
管家“不如,由我们引路,送各位回静水别墅休息?”
管家“施音小姐……很担心各位。”
陈恪嗤笑一声,声音却发虚。
陈恪Arden“担心?”
陈恪Arden“她是担心我们死得不够快吧!让开!”
管家沉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四人,那眼神冰冷得像两潭死水。
女仆也一动不动,像尊黑色的雕像。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只有浓雾无声流动,海浪在下方呜咽。
突然,陆风迟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他指着管家身后的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仅存的镜片后眼睛瞪得几乎裂开:
陆风迟Nox“啊——!那里!雾里!白色的!”
陆风迟Nox“她来了!她来了!”
所有人——包括那两个黑衣人——都下意识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但就在这注意力被吸引的百分之一秒!
陈恪反应极快,他猛地一扯边伯贤和边十柒,低吼一声:
陈恪Arden“跑!别回头!”
三人如同惊弓之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朝着与黑衣人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灯塔的大致方位,猛地冲了出去!瞬间没入浓雾之中。
边伯贤在奔跑中艰难地回头喊了一声:
边伯贤Baekhyu“陆风迟!”
只见陆风迟还僵在原地,似乎被自己臆想出的恐怖钉住了脚步。
而那位管家和女仆,并没有立刻追赶三人,只是缓缓地、同步地转过头,四只眼睛,或者说,主要是那过多的眼白,无声地聚焦在了落单的陆风迟身上。
雾气合拢,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紧接着,陆风迟那极度惊恐的、变调的尖叫声刺破了浓雾!
陆风迟Nox“不!别过来!不是我!是岑野推的!是李修蔄的主意!”
陆风迟Nox“啊啊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怪的、湿漉漉的拖拽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咔嚓”声……
三人跑得更快了,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陆风迟最后那声绝望的惨呼,无疑宣告了他的结局。
那对主仆……果然不是普通人!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风箱一样灼痛,双腿沉重如灌铅,他们才被迫停下,靠在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岩石后剧烈呼吸。
边十柒脸色惨白,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流。
边十柒Kassia“风迟他……”
边十柒Kassia“他们……他们把风迟怎么了?”
陈恪靠着岩石滑坐下来,狠狠抹了一把脸,但他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陈恪Arden“闭嘴!现在没空替别人哀悼!”
边伯贤也滑坐在地,喉咙的剧痛和恐惧让他几乎虚脱。
浓雾似乎更浓了,那点灯塔的光晕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边十柒绝望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边十柒Kassia“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边十柒Kassia“根本找不到路……这雾根本散不掉……”
陈恪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
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风迟的惨叫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突然,边十柒猛地抓住了陈恪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边十柒Kassia“陈恪……你……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陈恪猛地睁开眼,侧耳倾听。
边伯贤也屏住了呼吸。
除了海浪声,似乎……真的有一种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滴答……滴答……”声。
像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但这荒芜的礁石上,哪里来的滴水?
声音似乎……是从边十柒身上传来的?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缓缓地投向边十柒那身早已湿透、沾满污秽的昂贵裙装。
只见她裙摆的下缘,那浅色的布料上,不知何时,竟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正在逐渐扩大的湿痕。
一滴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她裙摆的褶皱,缓缓汇聚到最低点,然后……
精准地滴落在她脚下黑色的礁石上,溅开一朵小小的、不祥的暗色之花。
边十柒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那片湿濡,却又不敢。
陈恪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边十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他们。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法置信,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刺耳:
边十柒Kassia“不……不是我的……”
边十柒Kassia“这不是我的血!是谁?什么时候……?”
她疯狂地想拍打掉裙摆上的血迹,但那暗红色只是在她徒劳的动作下晕染得更大片。
又一滴落下。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浓雾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边伯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块木头碎屑仿佛又活了过来,狠狠刮擦着他的喉管。
陈恪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惊惧、怀疑、还有一丝决绝。
他再次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边十柒的距离。
边十柒看到了他后退的动作,脸上的绝望瞬间变成了疯狂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
她猛地指向陈恪,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边十柒Kassia“是你?!陈恪!是不是你?!”
边十柒Kassia“刚才跑的时候只有你离我最近!是你把什么脏东西弄到我身上的?!”
边十柒Kassia“你想害死我?!混蛋!你想拿我当替死鬼对不对?!”
陈恪Arden“你疯了吗?!”
陈恪低吼回去,但眼神闪烁。
陈恪Arden“我怎么可能……”
边十柒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扑上去想抓住陈恪。
边十柒Kassia“就是你!肯定是你!”
边十柒Kassia“你们都想我死!都和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陈恪猛地挥开她的手。
就在这时——
那首阴魂不散的、跑调的儿歌,又幽幽地、清晰地,从离我们极近的浓雾中飘了过来!
“啦啦啦……小小船……”
歌声轻柔,空灵,却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边十柒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她猛地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喃喃自语,一步步向后退去,完全忘记了身后是陡峭的礁石斜坡。
边十柒Kassia“不……不要……不要找我……”
陈恪脸色大变,似乎想伸手拉她:
陈恪Arden“边十柒!别往后……”
但他的警告来得太晚了。
边十柒一脚踏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后栽倒!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可怕脆响,从斜坡下方传来。
紧接着,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那诡异的儿歌,还在不知疲倦地、轻轻地哼唱着。
边伯贤和陈恪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浓雾之下,那片吞噬了边十柒的黑暗里,悄无声息。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滴答。”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水滴声,竟然又一次,清晰地从斜坡下方传了上来。
一下,又一下。
规律得如同某种死亡的节拍。
陈恪猛地喘了一口粗气,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不再看边伯贤,也不再看向那片黑暗,而是像被厉鬼追赶一般,猛地转身,疯了似的朝着灯塔光芒的方向狂奔而去,瞬间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边伯贤被独自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石。
喉咙里的剧痛,混合着无边无际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斜坡下,那“滴答”声还在持续。
而那轻柔的哼唱声,仿佛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缓缓飘远,融入了浓雾深处。
猫,显然对这场追逐游戏,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