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师父死遁以后（10）

在任如意给杨盈做女傅的第二日，一直无所事事的任梵音终于有了一件事情可以做。任如意在戳破了梧后萧妍和丹阳王的谋算之后，让任梵音去找杨盈说说话。

素来娇弱的公主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连晚饭都没有吃，任梵音给她端了碗粥，就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见杨盈还在发愣，任梵音道：“想了一个下午了，还没想通？”

杨盈看着任梵音的冷脸，略有些瑟缩：“阿梵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任梵音反问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

“我知道我很没用，胆子很小，也不聪明，如意姐教我的东西，我到现在也背不下来，就连明女官都说我很笨。”杨盈沮丧道，“我确实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我并不讨厌你，但也确实不喜欢你。”任梵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摩挲着水杯，“杨盈，你觉得你的日子过得好吗？”

“当然不好。”杨盈老实地摇摇头，“我在皇宫里从来都没有人看得起我，只有远舟哥哥他们会把我当做是公主，我长姐从前总骂我是下贱胚子，其实我知道，他们都觉得我没有用。”

“仅仅是这样，你就觉得自己过的不好？”任梵音没忍住笑了一下，“杨盈，你吃过树皮、吃过草根吗？你有在寒冬腊月里穿着不能蔽体的破布烂衫在街头乞讨过吗？你有因为肚子饿了而和狗抢食吗？你有因为受不住饥饿而捡起了别人丢掉的馒头，然后被好几个男人按在小巷子里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吗？”

在杨盈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任梵音笑得愈发灿烂：“你没有。但我经历过。”任梵音说的这些，全都是她从前经过的事情。

“礼王殿下，如果你是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茶水润泽了任梵音的唇瓣，她却只觉得心头仍有一把火在点燃着，那是她的愤怒和讥讽，“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吗？”

杨盈蠕动着唇瓣，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能低声唤了任梵音一声：“阿梵姐姐……”

“我也曾经是梧国人，但你至少是皇室的公主，而我却只是梧都里最下贱的乞丐。与我相比，这世上很多人的苦难，都根本不值一提。”任梵音把玩着茶杯，她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只能靠自己。而现在，我也将这句话告诉你，杨盈，你也只能靠自己。”

“我生来命贱。若非师父收养了我，不过是街边讨食的乞儿。这世间的大多数生灵为了活命，都会拼尽全力，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任梵音将粥放在杨盈面前，“礼王殿下，现在的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做好一切你能做到的，尽人事，听天命。”

“阿梵姐姐，对不起。”杨盈低着头，眼泪瞬间滚落，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任梵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擦眼泪：“哭什么？”

“阿梵姐姐，你是梧国的子民，是梧国对不起你。”杨盈哽咽着说道。

“凌驾于百姓之上的贵人，又怎么看得见脚下的尘泥？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比如想要兄终弟及的丹阳王，再比如想做太后临朝称制的你的皇嫂。”任梵音道，“杨盈，与其指望别人良心发现，倒不如自己立起来。”她捡起任如意为杨盈写得书卷，“从明天开始，我会陪你一起学。如果有什么不会的，随时问。”

最后，任梵音叹了口气，道：“阿盈，使团所有人的生死，宁远舟他们的性命，全都握在你手里了，知道吗？”

“阿梵姐姐，我会做好的。”杨盈擦干了眼泪，扑到了任梵音怀里，向她保证道，“我可以做好的。”从前她觉得自己很可怜，但其实天底下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论是任如意还是任梵音，她们都有着比杨盈凄惨无数倍的过去，杨盈绝不是最可怜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