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霸道公主俏厂花（1）

日光照到琉璃瓦的那一刻，恢宏的安喜宫从沉寂中慢慢复苏过来，成群结队的宫女捧着一应器物，等待着服侍如今陛下宫中锋芒最盛的女子梳洗打扮。

万贵妃看着镜子里形容憔悴的女子，素手芊芊，抚上额心，声音沉沉：“昭善宫没事了吧？”

“昨天晚上闹得那般厉害，连太后和陛下都惊动了，所幸到了后半夜，那姑奶奶睡着了，倒是没再出什么事情。”贴身宫女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道。

“宁嘉长公主的事情，无小事。哪怕是公主今日梳头时掉了一根头发，对陛下和太后来说，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万贵妃光忙着安抚梦魇了的宁嘉公主，昨天睡得实在太晚，眼底还有一圈乌青，“宁嘉公主身份非比寻常，眼下又是多事之秋，像上次那样宗室遗老叩头陈情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一次。否则，陛下和太后的颜面，也算是丢尽了。”

“奴婢都知道。只是宁嘉公主觉浅，三天两头的，就得来这么一出，奴婢是担心娘娘的身子熬不住。”玉盘自是一心为了万贵妃好。说着，她压低声音在万贵妃耳边道，“娘娘，宁嘉公主自驸马死后便性情大变，宫中不少流言蜚语，皆说公主并非是病了，而是……”

万贵妃挑眉：“而是什么？”

“而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疯了。”

“放肆！”万贵妃勃然大怒，“说的什么胡话！公主是金枝玉叶，这样混不吝的话，怎么也敢传出来？你即刻叫人去查，在宫中传播这样的无稽之谈者，即刻叫人拖出去打死！领着六宫的宫人都去观刑！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本宫就替他们都拔了！省的在背后拨弄口舌是非。”

“是。”见她发怒，玉盘连忙跪在地上，请她息怒，“下人们不懂规矩，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她服侍万贵妃多年，是她身边最得用的宫女，故而此刻也敢大着胆子多说几句，“虽是宫中人云亦云惹娘娘生气，可宁嘉公主的梦魇之症反反复复已是一年有余，陛下和太后派了多少太医前去诊治，皆不见好，也难怪宫中有此流言了。”

万贵妃梳头的动作一顿，虽是狠狠斥责了这样的流言在宫中传播，可她自己心里也犯着嘀咕。宁嘉公主时常梦魇，偏偏又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身为主理六宫的贵妃，公主梦魇，便要赶去看顾，自然推脱不得。纵然自己身心疲惫，可谁叫人家是朱家的女儿，她也自然只有顺着的道理。别说她了，自从上次宗室遗老跪在太和殿门口痛哭陈情之后，满宫上下都把宁嘉公主当做易碎的上等瓷器，小心翼翼地照看着，不敢让她有片刻的不顺心。

陛下一心想在青史上留下贤德美名，太后自然也是如此想的。世人皆追求名利，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害怕自己名声有瑕。宁嘉公主是先帝与慈懿太后嫡出，从礼法上来说，宁嘉公主是大宗，而当今陛下却只是小宗，单凭‘先帝嫡出’四个字，就已经压垮了朱家一大片的皇室宗亲。

宁嘉公主从前也是很温柔贤淑的，宫里宫外皆知公主柔嘉表度，温慧秉心，是大明闺阁女子的典范，可谁能想到，不过出嫁之后短短一年，这位朱家嫡公主便改了个性子，整日里上蹿下跳的，闹得整个紫禁城都沸反盈天、鸡犬不宁。

汪植昨夜就听闻了宁嘉公主梦魇的消息，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要来一回，就连东厂和锦衣卫都见怪不怪，懒得留心了，可西厂还时时刻刻盯着，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除却西厂被他管束得严谨之外，又何尝不是有心之人记挂着心上之人？

万贵妃用过早膳，就要去昭善宫见宁嘉公主。汪植来时，她正过漱口，见了他，神色倦怠却依旧温和：“你来得正好。你也很久不曾去见过公主了，今日就去给她请个安。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去多多宽慰她一番。”万贵妃叹气道，“咱们大明没有不允公主再嫁的律令，周子安犯下大罪，可这牵连不到公主，叫她放宽心，陛下和太后定会为公主再选一个更好的驸马，叫她安稳富贵地度过此生。”

汪植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但他为人谨慎，故此退却道：“臣身份低微，不过是侍奉公主逗个趣罢了。哪里算和公主一起长大呢。汪植是万万不敢的。”语罢，他又恭维万贵妃，“贵妃娘娘仁厚，心里惦记着公主，公主定然会知晓娘娘这一番心意的。”

万贵妃想起宁嘉公主就觉得头痛：“只盼她能早些好起来，否则……”只怕陛下和太后真的要去找萨满和高僧来为宁嘉公主驱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