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月升沧海（11）

那是一个雨夜，暴雨冲刷着大地，却怎么也洗不干净这世上的污浊，也还不了这人世间所有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凌不疑宛若疯魔了一般，打碎了面前的酒坛子。就差一步，就仅仅是这临门一脚，孤城案却再也没有了大白于世的机会。他心底的苦痛无处宣泄，这天地之大，他却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他的栖身之所。

文瑄撑着伞，看着大雨之中那个落寞的身影，只觉得一颗心实在痛得厉害。她知他所有的不甘与愤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帮他。正是因为知道他承担着怎样的责任，背负着怎样的仇恨，她才会觉得这命运对凌不疑实在不公。

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多苦难需要人来承受，又为何总是他呢？

丢下了手中的伞柄，她在大雨之中向他飞奔而去，将他紧紧抱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还会有机会的，我们还有时间。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终有一日，我们会找到证据的。”她的声音仍在颤抖，风雨这样大，她整个人都被冻得发抖，却还是抱紧了凌不疑，“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做完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彭坤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孤城真相永远都不会有大白的一天。”凌不疑反手抱住文瑄，他用了极大的力度，似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髓中，“明明我已经努力这么久，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阿狰，阿狰你看着我。”文瑄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双手捧起了他的脸，让他看着她的双眼，“阿狰，我还在，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时隔多年之后，她终于再度唤出了那个午夜梦回之际总会惊叫出声的名字。自霍君华带着她的‘儿子’回到都城的那一日起，文瑄便很清楚，她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凌不疑，他是霍无伤。

世人浅薄，分辨一个人只看音容与笑貌，可文瑄分辨他们二人时，靠的从来都是感觉。阿狰便是阿狰，即便过了再多年，即便旁人的容貌与他再相似，她也绝不会认错。

“瑄瑄阿姊，我等不了了。”幼时的称呼也再度从他的口中唤出，霍无伤望着她，眸中却满是坚定之色，“凌益就是真凶，他便是霍氏血案的幕后黑手。”但他没有证据。

文帝仁善，对犯下谋反之罪的樊昌都愿网开一面，面对明知故意耽误救援的小越侯都不忍心要其性命。若没有实证，凌益将永远无法被定罪，也堵不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阿狰，你知不知道，若是私自调动军队，哪怕日后真的证实了凌益有罪，你也一样要受到国法论处。”文瑄是那样了解凌不疑，他一个眼神，她便知晓了他疯狂之后决定孤注一掷的想法，但更加疯狂的是，她竟然完全不想阻止他。

“我从前总自傲于自己了解你，可如今，我却不是那么想了解你了。”明知霍无伤在走向一条死路，可文瑄却知道自己不该阻止他，他已经做了决定，而她能做的，便只有支持他。半晌，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定定地看着霍无伤，“我去替你偷兵符。”

霍无伤一怔：“不可，瑄瑄阿姊……”

“不必再劝。”文瑄神色坚毅，“我不会劝你，你也莫要来劝我。你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你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若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而什么都不做，你不如即刻便先杀了我。”

霍无伤不愿将文瑄牵扯进来，可文瑄却不愿置身事外。“阿狰，我是阿狸未成婚的新妇，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若你要复仇，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应该帮你。”若要文瑄放任霍无伤单独涉险，她绝对做不到，“为了报霍氏满门的仇，也为了阿狸。”

“好。”雨水打湿了霍无伤全身的衣衫，可他的心却渐渐热了起来，复仇之心愈发坚定。这世上从不缺被他护在身后的百姓，可复仇这条路上，他却缺少一个可以与之并肩的人。而现在，他终于发现，其实这个人本就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