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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织繁在陈倦怀里睡着了，像只春困的小猫儿。陈倦蹑手蹑脚把她抱回房间，斟酌片刻，低头在外面锁上门。

　　这批飞行员士气不足，重庆又派了四个来，当天下午就到了江西。陈倦他们正在作战指挥处研究形势，外头一阵响动，几个飞行员风尘仆仆径直而来。

　　“空军少爷兵，看那架势。”有人低声嘟哝。

　　陈倦抬头看，倒多了个人，高高瘦瘦的走在后面，手插在军装口袋里慢悠悠绕过来，哼着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调子。

　　陆军见空军谁也不服谁，他们例行公事互相打了招呼，请分队长坐下，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不行，日本人已经占据有利地形，这样冲过去无疑是送死。”分队长撂下手里的草图，修长的手指头哒哒哒敲着桌子“你们先围困，该怎么打怎么打，胶着时我们再上。”

　　“贵队都是精英，想必领教过日本飞行员的战术，这样也是硬碰硬。咱们各杀各的，同样艰难。”陈倦的同僚开口驳回。

　　陈倦静静坐在一旁听，摩挲着左手的手表。同僚看他一言不发，低声提醒“少校，你带的是精锐，你说句话。”

　　陈倦抬头，对上那高瘦少年的目光，后者正扬眉等他开口，一头黑发梳的整整齐齐，露出灼灼的眉眼来。他思虑片刻，向分队长道“孟大队，敌军还剩五架飞机，我们有八架。我的精锐做前锋，先去耗耗他们陆军的体力，派人漏夜过山，去他们后方守着。第一场不恋战，同他们耗一番,引敌军再调兵力—-”陈倦边说边在面前的指挥图上画出路线，绘图笔哗的一声在纸上滑过，钟修羽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下去。

　　“然后炮火攻击，同时调出四架飞机，同样不恋战，尽快飞回。”他语气坚定，飞快扫视几个飞行员“敌军飞机一出现，第二轮炮火攻击，后方突袭开始。不管能击落几个，击落就行。”

　　“少校想跟他们耗体力。”分队长一语道破，陈倦颔首，重新坐了下来，笑道“日军这支队伍很快弹尽粮绝，我们先把补给的路炸掉，他们逼急就继续往前冲，再引飞机上高空。他们习惯第一架开路，没有退路后，剩下几架陆续进来，我们开炮。”

　　众人登时敲定,正欲开会详细部署,坐在最后的年轻人晃悠悠站了起来“我有个疑问，少校。”

　　他的空军外套松松垮垮敞开着，露出里面熨的服帖笔挺的作战服。分队长向众人解释“这是我队的中尉飞行员，这次受命来观战。”

　　陈倦放下绘图笔，抬颌笑了笑，示意他往下说。

　　“第二回合时，如果敌方猜到我们耗体力，第一架飞机和我们一样迅速回去怎么办？”钟修羽声音干净利落，尾音上扬，慢吞吞的。

　　“那要看我们在地上打的彻不彻底。”陈倦折好那张作战图，递到分队长手里，脸上还挂着礼貌的笑“您带着大家好好休息一晚。”

　　蒋织繁醒来已是黄昏，夏日闷热，房间像个蒸炉。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下床开门，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陈倦！”

　　叫了几声没人搭理她，她有些害怕,陈倦又去前方了。

　　这天晚上陈倦吩咐人送来晚餐，她独自吃了，问守卫他在哪里，守卫说他今夜睡在指挥区。蒋织繁不敢打扰，依旧从里面锁好门，抱膝坐床上等他。

　　她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被一阵轰隆声吵醒。吓得她匆忙换好衣服，摸出陈倦留给她的一把手枪。外头安静的很，不时能听到前方的炮火声，成千上万的山呼声，轰轰响到晚上。陈倦依旧没回来，她牢牢记住陈倦的话，不能给他添乱，在房间默念几段圣经。

　　那天他们凯旋归来，把日本人打的支离破碎，俘虏两名飞行员，打落三架飞机，炸了他们的支援后路。陈倦带的精锐损失三成，师长直夸他将门虎子，要准备庆功宴。

　　这边大战告捷，忽而来了辆军用车。总参谋长大驾光临，飞行员站成一排整齐敬了礼，温臻之敲着手里的金丝楠木手杖，快要吼到天上去“陈倦！给老子滚出来--！”

　　陈倦笔挺站着，老长官快要把他囫囵吃了一样，抓起手枪要朝他胸口撞”织繁是不是来找你？”

　　“报告参谋长，是。”陈倦目不斜视，温臻之登时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把小姐带回去！”

　　身后扑簌簌一行人朝营地去，钟修羽赶到现场时，蒋织繁正站着听舅舅发火，老长官嗓子都骂破了，陈倦一言不发，要么回答是，要么不说话。蒋织繁缩在他身后，倔强仰着头不肯认错。

　　“陈倦，此身许国，道理你懂。织繁还小，她的路比我们平坦的多。”老长官最后凑近陈倦，说了这么几句。陈倦身形明显一僵，哑声答是。

　　蒋织繁不愿意走，温臻之扫视众人,用手杖指着钟修羽“你过去，把她绑也要绑走。”

　　钟修羽答应着走过去，蒋织繁连忙往陈倦身后又缩了几寸。陈倦声音极温柔，拉起她的手哄”打完仗我就回去了，你先走，别闹了。”

　　“走了我就出不来了......她凶巴巴瞪着钟修羽，乞求的晃着陈倦胳膊。

　　　“听话。”陈倦终究没多说，把她从身后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