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露

陈晅茗在我肩上搭了件浴袍，牵着我走进泳池，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是财大气粗的陈家主包场了。

毕竟，虐待玩物时的狰狞模样不好让别人看了去。

我研究着水池划线，最浅1米3...

谢谢了...

真是初学者能进的游泳池？

“想想，我扶着你。”陈晅茗站在水中朝我伸手，似是邀请神祗下凡与其共游，圣洁，虔诚。

陈晅茗竟然会“虔诚”？不可思议。

我没理他，坐在池边狂炫会馆准备的点心。

早上八点出门，下午三点才摸到水，两顿饭没吃，外加吐了一场，我感觉我现在是能生吞一切的野猪，谁干扰我吃饭，我先创死谁！

陈晅茗双手撑在池边借力上跳亲了亲我唇角，抢走我含在嘴边的面包，得意一笑，在我拿东西砸他前翻身跃进水里，像是雄性求偶般在泳池里扑腾，展示他的身姿。

切，不就是八块腹肌加人鱼线嘛，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想当初，他们仨的肌肉随我捏。

我垂下眼，双脚踢动水面产生层层波纹。

以前，我的身边围绕着朋友们。

我害怕水，他们不会提出去游泳之类的活动，就算他们想去海边，也会有一个人留在沙滩上陪我，不让我落单。

初中暑假，王岐又想去山里浪浪，我们一起。

景点有激流勇进，本是商量陈恩瑾陪我走下去，我不想扫他们的兴，硬说我可以坐。

下去时速度太快，我手滑没抓稳，人栽进水里呛了很多水，整个暑假都恹恹的。

　　自此以后，他们想去哪里玩，都会做好攻略，不会去水多的地方。

见我呆呆坐在那发神，陈晅茗游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想想下来试试，我保护你。”

我忍不住挣开手，后撤拉开距离。

记忆可以强迫忘记，但身体在危险情景下形成的条件反射深深刻进骨子里。

比如现在。

以前有次我把陈晅茗气狠了，具体忘了原因是什么，他发疯般将我按进浴缸里，不放我抬头呼吸，我不想向他求饶，直到我窒息晕厥。

这里有这么大的池子，我应该会反复升天吧。

我叹了口气。

陈晅茗拿走我手中的盘子，轻轻拖着我靠近他：“想想，相信我。”

他动作轻柔抱我下水，我想要游泳圈，他说有他在，不会让我出事。

　　谁信啊。

水稍微有点凉，我死死抠着池边，脚下一点点摸索，轻飘飘的水浪一下一下冲击着我的身体，这里面明明没人，怎么浪花还这般大？

我感觉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心下发慌，不可抗力跟随水浪左右摇晃。

　　晕浪呀。

我看着水浪，只觉得天旋地转，抓不稳池边，脚下一滑栽进水里。

池水刺激着眼睛，我睁不开，不知道哪方是水面，溺死的恐惧包裹着我，陈晅茗教我的急救知识被我全然忘记，肺部又疼又胀，手脚不停扑腾希望抓住能够攀附的东西。

要不，就这样也行？

我放弃挣扎，眼睛反而睁开了，我辨出了方向，任由自己缓缓落向池底。

原来水池底是这副样子，蓝幽幽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在海里的他，看见的景象如何？他会害怕吗？

　　我不知在池底躺了多久，久到我分辨不清周围的液体是水，还是我的泪，一双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提起。

　　“想想，你想寻死？”

啪。

陈晅茗的脸被我打偏，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

在弄死你之前，我会好好活着。

我趴在池边不停咳嗽，因为恐惧我呛了很多水，感觉肚子都灌饱了。

陈晅茗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地方，我边咳边扒着扶梯观察他的表情。

在我以为陈晅茗要将我按进水里时，他换上一张平和的脸，柔声对我说：“想想，我教你游泳吧，若是以后你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我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陈晅茗拿出一副泳镜帮我带上。

你有泳镜？

现在才拿出来？！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扭曲，陈晅茗偏头笑了笑：“我刚去拿泳镜，谁知道你自己离开池边。”

　　这还怪上我了，不来游泳不就没这糟心事儿嘛？

　　“好好好，我的错。”陈晅茗将泳镜罩在我眼前，扶着我的腰，教我怎么浮起来。

晚上。

我游了一下午，累得很，不想和陈晅茗玩什么猜心游戏，挡在门前不让他进，他一脸宠溺，摸摸我的头发：“好，我不进去，今天玩了一天，想想早点休息。”

“晚安。”轻轻在我头顶印有一吻。

　　啧，怪恶心人的。

　　接下来，陈晅茗每周都会抽两天时间教我游泳，八节课下来，我渐渐对水没那么畏惧了。

明明已快到白露，还是热得让人心烦，我坐在桌前，不知为何之前吃得好好的肉沫茄子，现在我闻着味儿感觉恶心。

夹了一筷子在嘴里，油腻感直冲天灵盖，越嚼越觉得一层厚重的油垢裹着我的脑袋，我没忍住吐了出来。

我看向守在一旁的保姆，她朝我微笑，上前询问是否饭菜不合口味。

我将手中的碗直接砸在她身上，起身时顺便将桌上的东西全掀下去。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快速进来，一声不响收拾狼藉的地面，因为我这段时间时不时发疯，要么一口不吃将东西扫了，要么吃着吃着摔碗，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训练有素。

　　可惜我现在没有心思开心自己的捉弄，我强忍着颤抖拿起电话，拨通手机上唯一的号码。

　　“想想，怎么了？”电话里传来我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我不说话。

　　“是无聊了？”陈晅茗试探性开口，“还是想出去玩？”

　　都不是。

　　“那，是想我了？”陈晅茗好像不知道脸为何物。

　　我烦躁，翻了个白眼，伸手揉着眉心，一直没有进入主题，我很不耐烦。

　　陈晅茗沉默一瞬，哑着声音：“乖乖的，我晚上回来。”

　　晚上，门神恭敬开门，陈晅茗低声让守在门口的人离开，自己提着晚饭进来。

　　“想想，来吃饭了。”

我看着清淡的菜肴，没坐下。

陈晅茗来拉我，我躲开，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我打偏了脸。

我看着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生理期两个月没有来了，算算时间，刚好是在和陈晅茗打架后那一次，他没有做措施，我也没有吃避孕药。

这几年因为饮食和心理原因，我的生理期一直没有准时过，经常延后或者提前，几个月不来也是正常的，况且那时我才过生理期，在安全期内，所以我也没提要避孕药。

陈晅茗还想来拉我，我随便拿个碗砸向他，他没有躲，任由碗砸破他的额头。

我发泄般将所有能动的东西都砸向他，最后我没力气了，颓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陈晅茗收拾好垃圾后抱江想去洗澡，江想在他怀里挣扎得厉害，怎么都不肯让他抱着，为了防止摔倒，他只得将江想放下，去了另一间浴室。

等他快速冲完澡出来，江想已经关上灯，躺床上了。

陈晅茗让我枕在他腿上，拿出吹风机吹干我的头发，我闭着眼，眼泪却控制不住流出来。

　　我真的好恨。

陈晅茗最初囚禁我时想让我生个孩子，其实像他这种淡漠感情、近乎没有的怪物，根本不会有所谓的人伦常情，他只是想利用孩子束缚我。

我怀了两次，都没了。

　　我不会给仇人生孩子，这一次也不例外。

　　“想想，我们生下这个孩子吧。”陈晅茗贴着我的后背将我抱在他怀里，下巴枕着我后颈，声音中带着乞求，“会是个女孩，她很乖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你是在想屁吃？

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呢。

手中的瓷片刺破皮肤缓缓扎进腹部，虽然这样孩子不一定会掉，但能让他不痛快，我就很痛快。

我就是这样的软弱、无用，陈晅茗的能力、家世我样样比不过，只能通过伤害自身达到惩罚恶魔的目的，即使不一定有用。

我特地选了最长最锋利的一片，握在手中，也不知道是手心的血，还是腹部的血，我的衣服和身下的床单渐渐被浸湿。

漫长阴冷的痛苦折磨着我，恍惚间我有点期待陈晅茗发现时的反应了。

陈晅茗抱着我说了许久的话，我因为血液的流失泛起耳鸣，逐渐听不真切，也没什么可听的，不外乎是他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不是我的。

陈晅茗不解，怎么江想的身体温不暖？

为什么她发现自己怀孕会这般冷静？

陈晅茗撑起身，右手感觉有些濡湿，手指捻了捻，黏腻，红色液体独有的黏腻。

开灯，掀被子。

“想想！”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江想面色惨白，身下的被子被鲜血浸染，夺目的赤红色令陈晅茗大脑阵阵晕眩。他手忙脚乱想打电话，才发现换了衣服，手机没在口袋里。

终于，他在厨房的水槽里找到了手机，上面还有淡淡的血指印，陈晅茗太过慌乱，无暇顾及这些。

所幸手机防水，但陈晅茗的手颤抖不止，握不稳手机，勉强摁上按钮却发现手机关机了。

陈晅茗边开机边冲进卧室，跪趴在我身侧：“想想坚持住，没事的…”

开机后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李锦打来的，屏幕上是李锦发的消息：“先生，盘子少了一片。”并附了张照片。

照片卡住了陈晅茗的喉咙，说不出话，也喘不上气。

　　我疼得冷汗直流，勉强控制着表情朝他莞尔一笑，抖着沾染鲜血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我用我的血，给他描上世间颜色最艳美的口红。

　　“还甜吗？”

　　不愧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血泪都极其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