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飞行器

飞行器穿过黑暗的焦土。透过窗户看不见地面上的景色。

夜深了，但是我睡不着。

于是我转头去看索妮娅，她正坐在纽特旁边发愣。纽特躺在座位上，仍然处于昏迷之中。

“真是奇妙。上一次坐飞行器，是我们被实验部抓走了。这一次坐飞行器，却是我们要去到避风港。”我对她说，“我希望这次是彻底摆脱他们了。”

“的确......就算是出了迷宫，总感觉实验部的阴影仍然笼罩在我们的头上——就像一只巨大的阴影兽。或许我们之前从来都没有越过冰墙，真正地走出迷宫。后来来到了‘最终之城’，这里围着的一圈墙，也给我迷宫高墙的感觉。城门被炸破，实验部大楼倒塌之后，我的心中才终于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我们这次才算真正的出了迷宫吧。”

都说自作孽不可多活，这个组织怎么还活了这么久？从太阳耀斑的灾害生之后，大约二十年了，并且贯穿了我的整个少年时代。还好现在没了。

从此之后，他们向北，我们往南，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愿以后不会我们再被囚禁，不会再受制于人。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晚了结，一切真的结束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若是如此，我希望有些人也不要被困在心里的迷宫中出不来了。

但是我又想到那些死去免疫者。他们也被埋葬在了过去啊。还没有发出什么响声，就被邪恶(Wicked简称WCKD)永远地吞没于黑暗之中。

而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多去看他们所没有看到过的风景，经历更多的人和事，最终，在多年之后入土见到他们，再把一切告诉他们。

美代子的漫画本还在我的背包里。她从进入迷宫后就开始画漫画，画下了她和从她之后所有进入迷宫的姑娘们，以及最后的阿里斯。可是她本人现在却不在了。

还有亚丽珊德拉。就差一步，她也能跟着我们逃出这里。就差一步啊......

又想到了瑞秋。我还未向她道歉，她就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对她心怀愧疚，是不是因为斯人已逝，死者为大？倘若她现在还活着，我对她是否又会是另一种态度？

好巧不巧，带着两个男生一起去了实验部大楼之后，托马斯居然又和盖里说起话了。

托马斯抱怨道，他实在感到气愤。查克被杀死，而不是他被杀死，这件事情居然是实验部定下的，并非意外。亏他之前还心存侥幸，对艾娃抱有希望。

也不知道那个老妖婆最终算不算是良心发现。良心发现也太晚了吧。

盖里却说，他大概当时是真的想杀死托马斯——谁知道呢？(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但是他后来再见到托马斯时，考虑到当时的环境和状况，就不打算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当时的他们已经是同一个战线的人了，都是实验部的反对者。

这样想来，之前我对艾娃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偏激片面了？

说不定当时真的是一时冲动，盖里是真的想杀托马斯，我也是真的想杀瑞秋。只是没有杀成，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周围的人对我印象都不好，所以我不断在心里为自己开脱。相比之下，盖里就不在乎这么多。

谁知道呢？

不想这些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太乱了。早晨盖里向我们提出让托马斯色诱特蕾莎的事情，都久远得像是一年前发生的了。

“还是早点睡吧，看看明天纽特会不会醒。”索妮娅提醒我。

确实。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呢。明天再说吧。

间隔……

我大概是累到了，接近中午才醒来。

睁开双眼，正好见到布兰达给在里舱的免疫者们分发食物。

“你们之中有叫乔治的吗？有认识叫乔治的也行。”她向这些人们问起了自己弟弟的下落。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于是她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出示里面装着的照片:“就是这位。”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她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走了回来。

啊，我还没有问托马斯关于布兰达的弟弟的事呢。趁现在赶紧去问问。“托马斯，你认识乔治吗？”我悄悄的凑到托马斯旁边。

“我不会告诉布兰达......乔治的死讯。”托马斯拉着我背过身来悄声说，“我还在迷宫里的时候，有一次走进树林里，看到过一个杂草丛生的墓碑。那就是乔治的。后来我从纽特那里听说了更多——乔治是第一个死在A组迷宫里的成员。

“艾尔比第一个进入迷宫，他是艾尔比的后面一个。如果艾尔比在迷宫里孤独地待了一个月之后，还没有找到任何同伴和希望，他恐怕会自杀。但是后来乔治来了。艾尔比还为乔治和他一起来到迷宫受苦而感到抱歉。

“但是最终，有一次，乔治被鬼火兽给蜇了，成了狂客。艾尔比试图把他绑在树桩上和他谈话，但是发现他已经不是感染前的他了，不会再给予任何回应。当时还没有弄懂血清的用处，艾尔比就只好把乔治给杀了。”

也无怪乎托马斯为什么不告诉布兰达关于乔治的消息了。是个人听到这个故事都会感到悲伤压抑。

很快，我就发现，我不是最晚醒来的人。

纽特仍然没有醒来，看起来睡得挺香的。让他好好睡吧，这几天真的是累坏他了。

豪尔赫也开了一个晚上的飞行器，他正在补觉呢。

现在坐在驾驶室里的是文斯。我也走进驾驶室，看着那里大扇窗户之外的景色。

湛蓝的天空中，阳光透过云彩映在玻璃上，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飞行器飞过沙尘滚滚的戈壁，金色的沙粒在太阳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还有多久才能到达避风港呢？”我询问这位绝类耶稣的中年人。

“大概明天早上就到了。到那里你就知道啦。”文斯答道，“海边的轮船在昨天就被提前修好了，我让玛丽先带免疫者们去，而我开飞行器也来把你们接去。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们会同时到那里。”

那真是太好了。

我想着，“避风港（Safe Haven）”也真是个好词。如果再加一个字母“e”，就是“安全天堂（Safe Heaven）”。

想起了纽特说过的，WCKD建立的庇护所，曾欺骗那些被叫走的免疫者，去什么世外桃源——最终却把他们的血都抽光，让他们上了天堂。

而我们现在所要前往的避风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世外桃源，谐音还是天堂。有点讽刺。

同样有意思的，还有“右肢(Right Arm)”中的“右（right）”字，在英文中也有“正确”的含义，与“邪恶（wicked）”相对。“肢（arm)”字加一个“y”，就是“军队（army）”。

我又看了一会儿风景，之后就走回外舱。

间隔……

“黑色静脉大概最初分布于纽特的右手上。”索妮娅拉开纽特的袖子查看，“昨天打了血清之后，褪去了很多，但是现在又从手部开始延伸。”

然后她看向我:“我想的果然是真的。我前天就和你说过，我感觉纽特的手不太对劲。”

我叹了一口气。这姑娘的直觉是真的好。

“昨天纽特和我产生了争执之后，我们其实上了天台。”听到了索妮娅的话，托马斯开始回忆，“他在天台上就和我说了他被感染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几个坐在周围的人听了后都急了。

“我当时也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纽特回答，告诉我又有什么用呢？”托马斯接着说，“所以后来我想着，不要让大家都担心纽特。就没有对你们说。”

“妈的，为什么不说？！”我又想骂托马斯。但是想到之前已经在废弃车站骂过了，还是算了吧。

“后来，在发现民浩被转移到医学部后，我本来想仅和特蕾莎去找他，这样纽特就可以等盖里把保险门打开后取到血清。”托马斯最后说，“但是纽特执意要跟我们一起去，认为我不能单独行动，不然可能也会遇险——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如果没有他和我一起到医学部一起行动，我恐怕就没救出民浩，先被警卫给抓住了。”

“如果是这样，在我把免疫者和血清交给布兰达，然后前来支援你们的时候，原本也可以带一瓶血清过来的。”盖里吐槽。

“如果是这样，后来我和布兰达带着血清出城，就可以把其中一瓶交给贝丝或索妮娅，让她进城给你们带去。”煎锅吐槽。

“我们的轮滑鞋移动速度很快的。”索妮娅也说。

“后来，是在把我救出实验部大楼之后，纽特实在不行了，我们才终于知道他被感染了。”民浩插嘴。

这也太晚了吧？！有那么多路可以走，托马斯和纽特偏偏要选最窄的那一条！

“......啊，注射器！”布兰达突然想到，“就算我最后带了血清来，我们之中也没有人带了注射器啊，还是不行——好在贝丝的背包里有针管。”

“嘻嘻，那两个针管还是之前从玛丽的帐篷里顺走的。”我笑了笑。

没想到我这一生偷东西不断，人际处理不善，口德更是从来没有，天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做了一件积阴德的事情。

“对了，你项链里的血清是什么时候有的？”布兰达问我。

“很早就有的。进迷宫前就偷来了。”我摆弄着现在已经空了的项链，“偷的还是亚丽珊德拉的血清。她后来也和我一起进了B组的迷宫......”

间隔……

这个时候，我们听见里舱的门被敲响了。布兰达跳下座位，走过去开门:“怎么啦？”

“那个......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刚刚敲门的人回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贝丝。”

这是个女生的声音，而且好熟悉。

我和索妮娅跑过去，发现站在门那边的是——

亚丽珊德拉？！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

她最终不是和阴影兽一起被下降的石墙砸死了吗？......我们只看到了她一只被压到的手，一些血迹也渗了过来。

就算当时没死，后面没人救她(她显然没被城外叛军发现并救走)，就算阴影兽没有再咬她，她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啊......

我又想到了梦。我之前的梦可能就已经暗示过她没死，毕竟盖里都没有死。

奇怪，为什么之前她在免疫者之中，我都没有注意到她？大概是她把头发留长了，瘦了很多，气色也非常不好......再加上当时我和索妮娅一直因为纽特的事情心神不宁。

“你，你......”索妮娅看着亚丽珊德拉，嘴张大得好像能放进一个拳头，“啊......呃？”

“美女，你是有复活卡吗？”我替索妮娅把她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亚丽珊德拉点头，“是这样的。当时那道墙砸下之后，所有阴影兽，无论是被砸死的，还是和我处在同一个空间的，都和突然没电(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电控制的)了一样，不再动了。那墙的隔音也是真的好，我没有听见你们在墙的那边是否说了什么，我喊你们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来我就痛得晕过去了。

“我再次醒来，是被一个穿防护服的人踢了一脚——他大概把我当成尸体了。还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在打扫现场。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来自实验部的工作人员，就告诉他们，我是免疫者，是你们的实验品，不能在这里白白死去。你们不是要利用免疫者吗？我死了多可惜，我明明还有利用价值。把我带走。”

不愧是亚丽珊德拉，整个B组里唯一一个思维模式与我相近的姑娘。

“所以他们就把你带到了实验部？还给你截肢了？”我看着她被截断的右臂下半部分，心里庆幸她是个左撇子，“怎么那里还绑着绷带......还没有好吗？”

“他们不可能让我好的。我刚好一点，他们会重新把我的伤口撕开来，这样就会流血了。他们需要我的血。”亚丽珊德拉继续解释，“我被关押的地方见不到其他同伴。不过我听说了美代子她们被抽血而亡的事情......而我又和她们不一样，虽然同样要被抽血，但是我又被抓去做新实验了。

“好在这次的实验没有迷宫坑人。他们换了个方法，给我的脑子里装上了一个仪器，这样我就能在脑中模拟一些恐怖的场景，比如说被阴影兽追......然后他们就会以各种方式去记录我的反应和脑部变化。实验部这回算是开窍了，这总比真正的在迷宫中造成伤亡要好。”

听到这里，民浩也走过来插话:“后来我被带到实验部之后，受到的也是这种实验。”

我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都是痛苦的。不应该去对比这个。”

“啊，哈莉艾特拿走了你右手上的戒指。”索妮娅转移话题，“到时候我们见到她，让她把戒指还给你。”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留着这个......”亚丽珊德拉感慨，“我真的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你们。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来话长......”索妮娅不知从哪里开始讲。

“你可以从头开始慢慢讲！”亚丽珊德拉直接就把索妮娅拉到了里舱来，“我们这里的人都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