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宫宴过后,晏昭帝久病成疾,熬了半个月,也终究是油尽灯枯。
丧钟敲响的那一瞬,举国哀悼。
承乾宫内传出一句“陛下殡天了——”
晏昭帝在位五十七年,自此,关于他的时代结束。
国丧三年,在此期间,朝廷官员不得办喜事,贺玖与洛时的婚事也就搁置了
下来。
晏朝帝下葬后的一月,礼部着手准备太子的登基事宜。
而令人意外的是,晏云梁居然没有想着弄些幺蛾子出来,就静静的待在府中,足不出户。
太子居然也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比如让人突然中风,或者遭个刺杀。
孟春月,竹种于庭,有风吹,一晃三摇却仍归此屹立不倒。
庭院内,对坐两人,有佳茗,一手茶艺如行云流水一般。
“皇兄总算抽出的来看座部了。”晏云梁将刚沏好的茶推给了端坐在对面人。
“最近忙,朝中事太多。之前孤说的事,你可考虑好了?”晏海安端起茶喝了一口,道。
“臣弟愿意。”
晏云梁笑眯眯的,仿佛心情极好。
谁能想到,堂堂储君,也会为情所困?还愿意将皇位拱手于人。
“人选呢?”
“云尚书家的二小姐。”
“好,待孤登基,为你们赐婚。”
晏海安从头到尾都是气定神闲,谈完事便要离开,却被晏云梁住了。
“他现在,可在你府上?”
此话一出,晏海安神色微变,声音泛冷:“他如何,与你何干?”
“是臣弟僭越了。皇兄慢走。”晏云梁得到答案,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太子喜欢沈澜清,这是晏云梁一早便知道的事,所以他才故意接近沈澜清,还顶替了身份,是沈澜清自己认错了人,与他何干?
不过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能为了一个沈澜清做到这个地步。
“下一任太子为你的子嗣,孤要你再不出现在沈澜清的面前。”
“他……不是早就被流放了么?”
“沈澜清,会是大晏朝的皇后,后宫也只会有他一人。”
……
是夜。晏海安这段时日一直歇在宫里,今日破天荒地回了东宫。
东宫主院,本是太子住处,却早在三年前有了主人,东宫的下人摸不准太子的意思,便一直管这人叫沈公子。
后来有个机灵的下人喊了句太子妃,被太子瞧见,赏了银子,东宫上下便一直叫这位沈公子为太子妃。
“太子妃,您还不歇么?当心熬坏了眼。”丫鬟剪短了灯芯,火光明亮了些许。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不用管我。”沈澜清翻动着手中书页,本明艳艳的面容在烛光的衬托下,显出几分朦胧的柔和,丝毫不见之前西厂督主的威势。
沈澜清只知道自己被人救了,而救自己的人还是太子。
他也曾问过太子缘由,但那人却并不给他答案,这几年来,他一直住在这东宫。平日里赏花逗鸟,吟诗作赋,倒真是快活似神仙。
就是他想要出去,那人也会派侍卫带他去在郊外的山庄。
那里风景极好,人情也不错,偶尔还能交上几个好友,每日闲聊几句。
只是他心里始终不安——尤其在听到东宫的人对他的称呼后。
他不懂,太子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长夜漫漫,月光清冷无声,无人给他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澜清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那个常年不是在忙于政事,就是在和朝臣议事,亦或是偶尔去大理寺判两场案,整日忙碌的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回来就直奔主院。
男人的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在接触出到伏在案上之人的时候又骤然柔和了下来。
那个将沈澜清从山匪手下救下的人从来就不是晏云梁。
在宫里默默出手,让原本应调去服杂役的沈澜清转调去宫妃殿中伺候的从来也不是晏云梁。
在沈澜清几次生命垂危时出手相助的亦不是晏云梁。
日日夜夜记挂着,却又不敢接近,不知该如何表达亲近,哪怕得知沈澜清一直为晏云梁做事,却仍旧割不下放不开的。
从来一直都是他晏海安。
“他晏云梁算什么东西,冒名顶替,厚颜无耻的小人罢了,哪里比得上孤对你半分的好?”
“便是不愿,这辈子,你也只能同孤一道,生也同衾,死亦同穴。”
男人的话偏执而刻骨。
迷迷糊糊间,沈澜清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抱起来了。
那人身上的龙涎香,格外的好闻。
引得他不由自主靠近了些许。
……
晏德帝元年,太子晏海安正式即位。大赦天下。
紧随登基之后。
皇帝后宫空虚,群臣进谏请求皇帝纳妃立后。
而晏海安直接让礼部准备封后大典的事宜。
直到册封大典这天。
众人才知道,新帝娶的是位男后。
而且……这人还忒眼熟。
有人一拍脑袋想起来:“那不就是之前的西厂督主,沈澜清吗?”
于是乎,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朕不仅要立他为后,还只要他一人。你们要是有想死谏的,柱子在那儿,朕不拦着。”
新帝虽明德,但帝王之术,却学了个十成十。
反对的人依旧有,但不多。
封后大典照常进行,兵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便是一呼百应。
而封后大典一个月后,一道赐婚圣旨下来了。
而赐婚的人竟是禁军统领费玖和兵部尚书洛时,
难怪!难怪封后大典洛时会头一个站出来,原来根在这儿。
有人在心里感叹。
但也没有阻止,毕竟人家两日子都没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们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因为有了皇帝赐婚,贺玖和洛时这场婚事办得格外盛大,皇帝还专门赐了一座宅院给两人拜堂成亲,此后便住在一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
主持喝词的是京城有名的司仪官,因着是一文一武官员的成婚宴,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到齐了。 除了远在兖州无诏不得回京的沐隋外,连王苟也随了礼过来。
贺、洛两家人此刻倒也真顺了乡柯村里乡亲们之前打趣的一般。
“早晚要成亲家。”
李夫子也被请了过来,是贺玖专门派人去接的。
时过近迁,李夫子也没想到,自己竟真一语成畿了。
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缘字,学堂是贺玖与洛时缘起的地方,而庙堂,则是他们缘盛之时。
旁人求不来的烟像,也真叫他们撞上了。
一杯合卺酒,半生浮梦牵。
昔温少年梨树下,今朝梨花开遍,郎入心怀, 恍如隔世,却又庆幸此刻。
“阿时,我们成亲了。”
“嗯。”
“我们成亲了。”
“嗯。”
“我们成亲了。”
“嗯。”
“我们……”开天辟地头一回,贺玖喝醉了,还是被人轮流敬酒给灌醉的,却还执着的端着合卺酒,要与洛时共饮。
洛时知道这酒有多重要,毕竟是成亲,一辈子也就这一次。自然也就顺着贺玖的意喝了。
洛时不常喝酒,一杯酒下肚,虽有些许醉意,但倒不至于失了神志。两人早在成婚前便一同了解过该如何行房。
许是梦得多了。
即便醉了,也能配合极好。
洛时第一次经历这事,初时还有些不适应,又在贺玖的一声声“我心悦你”中放松了身体,甚至还主动搂住了身上人的脖颈。
“进来些。”
贺玖这时候格外听话,也格外卖力。
等到下半夜洛时哭着喊着叫他停下时,某人便不这么听话了。
还小心眼地去咬洛时的嘴,堵洛时的唇。
月落西窗,似有流水淌过,倒下满榻银辉。
从年少相识,到各赴英雄志。从庙堂相逢,到终成并蒂莲。
少年的爱意炽热,青年的爱意沉深,到了中年,这份爱便化成了历经岁月洗礼,又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温柔了。
十四年岁月,狗尾巴草和梨花相识,相知,相爱。
之后光阴,年年相伴,年年欢喜。
贺玖看着怀里的人,十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掠过,感慨过后,又是说不出的满足与欣喜。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
尚有着些许睡意的他下意拥往便贺玖怀里钻了钻。
“夫人……”贺玖轻唤,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多了分酒藏弥深,香气愈浓的韵味来。
“嗯,怎么了?”洛时将脸埋在了贺玖的胳膊上,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懵懂。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
“春联,还有。我岳父岳母,还有爹娘,哥哥嫂子今日可都会来咱们这儿过年。”话落,洛时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不是在说吗?不着急,时辰还早。”贺玖说着,又重新把起身的人圈进了怀里,吻上了洛时的脸,腻歪了一阵儿。
洛时也被他亲得没了脾气。
贺玖还补了一句:“说不定小花都还没……”醒。
尚未说完,屋门口便响起了小花的叫声,还有下人的声音:“大人,贺大人携夫人来访。”
“贺——玖——”
洛时一把掀开帐幔,才发现屋子已经很亮了,估摸着时间,应当已过了午时。
洛时一向醒得早,昨日陪着贺玖胡闹了一夜,今早便起得晚了。
“哎呦,夫人,你听我解释……”
贺玖的解释就是把人锢在怀里亲上一顿,然后再开始劝:“哥和嫂子不会怪咱们的,他们现在来,说不定就是来帮忙的……”
之后的日子便一直如这般进行下去。
梨花会开,狗尾巴草也会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
最初的那枚银锁和平安符也被藏在了木匣子里保存着,待到哪天再想起,便又会勾起那些往事思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