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段溪禅跟在许昙华身后，并不做声。

温柔是阳光轻抚少年的眉眼，给他好看的五官点上了神采，颇具禅意和神性。

他淡淡一眼，仿佛看透红尘，如水如月，温敛安静。

佟臻紧紧跟着师兄，他还只是筑基，若是遇到哪个修为比他高，脾气又不好的弟子，在人家手底下绝对讨不到好处。

许昙华带着段溪禅来到了行客斋，这是给别门听学弟子单独开辟的一处居所。

含笑花清新有带一丝甜蜜的香味充斥着这个不大的地方，不会叫人过多注意，却叫人不自觉地放松，沉浸。

许昙华将段溪禅两人带进他们的卧房，指着门口的含笑花道：“每天亥时，含笑开放，迷阵启动，莫再出门。”

他说的极为认真，因为曾经有个外门弟子不听劝告，在子时的时候竟然出了房舍，自此之后，心境大损，从此无法修炼，郁郁而终。是以，宗门上下便定下了这么一条铁律：亥时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踏出房门。

段溪禅记得这个法阵，在他第四十八世时，梵静阁曾在深夜遭遇袭击，若不是这迷阵实在强悍，护宗结界都消散了，迷阵竟依旧存在，甚至更加强大。可自那之后，梵静阁的迷阵便突然消失了，即使后来再次遇袭，阁主也不曾将迷阵恢复。

直到段溪禅身死，也不知道梵静阁阁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佟臻看向门外的含笑花，枝头上的含笑花随风而动，好像在和他打招呼，他转过头，对许昙华说道：“这位道友，迷阵一般什么时候撤去？”

许昙华摸着下巴想了想：“一般在寅时左右就会渐渐消散。”

段溪禅眼神一动，寅时？他记得迷阵消散时间应当是次日辰时。他看向许昙华，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许昙华回望着他，半晌嗤嗤笑出了声，似是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拍了拍段溪禅的肩膀，说道：“段道友，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爱而不得呢？”

段溪禅十分无语，他拍开了许昙华放在他肩头的手，朝他翻了个白眼。他以为重生了一百二十八次，自己应当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极为透彻，却不曾想第一百二十九次，却还是会叫他发现新东西：

这位前好几世都与他没太大交集的人，竟然是个脑子有坑的。

许昙华终于止住了笑，他嘴角依旧禽着微笑，和煦的声音宛如暖阳一般，叫人不住地想要靠近他：“明日巳时一刻，晨栖堂早课，可不要迟到哦，我们长老的脾气都不是很好。”

段溪禅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入内室打坐。

他用灵力探查自己的修为。此时，他的修为还不如前几辈子那样逆天，不过堪堪结丹，甚至于金丹都还不怎么完整。

回想起上辈子自己冲破瓶颈终于入了化神，却依旧没有阻止宗门辅灭的结局，便有些空虚难过。

但片刻，他便里面调控好了心情，自我安慰道：“有修为不一定能改变结局，但没有修为一定会被揍的很惨。”随即，他便平心静气，灵力如涓涓流水流淌过全身，安静又平和。

段溪禅资质很高，火系单灵根极为强悍，擅长攻击，不论远近，总是他占便宜。

不过，即使他的资质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依旧打心底里崇拜孺慕自己的大师姐，那个曾名动风云二十七洲的“天笑国容”蔺怀棽。

蔺怀棽和范木樨几乎占据了段溪禅整个幼年。他是个孤儿，是被范木樨买回去。

范木樨是双灵根，天资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但却是难得一见的丹修天才，靠着对丹药医术的钻研苦读，修为也到了金丹圆满。

前一百二十八世，他的两个师姐直到身死的最后一刻都挡在宗门弟子前面，用近乎全部神魂捍卫了整个春亭水榭，可是最后依旧满门惨死。

段溪禅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回去时，两位师姐刀灵消散，神魂俱灭，二师姐甚至被扎成了个血筛子。

他无法自控地回忆，在黑暗将要吞噬他的最后一刻，小师弟的一句：“师兄，晚上吃什么？”硬生生拉回来现实。

他睁开眼，玉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佟臻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担心道：“师兄你没事吧？”

段溪禅呆呆地看向佟臻，突然他心神一动，将佟臻拉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

佟臻被他这样吓了一跳，正要推开，却发现自己肩头不知不觉有些濡湿。

他抬起头，看见段溪禅双眼通红，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他死死压抑着哭声，却还是泄出几点破碎的呜咽。

佟臻看着段溪禅流泪，心中难受，便轻轻回抱住了他，软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想春亭水榭了？没事，只十日我们便可启程回去了。”

段溪禅猛然清醒，看着眼前稚嫩青涩的少年，仿佛之前一切苦难都不存在，他微微笑了笑，将手搭在佟臻脑袋上，亲昵地揉了揉：“嗯，师兄想春亭水榭了，师兄想家了。”

佟臻露出了然的神色，心道：“原来师兄都十七了还是会想家啊。”

段溪禅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叫佟臻赶快去吃饭。

临走前，佟臻转过头：“师兄，你真的不吃吗？”

段溪禅摇摇头，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佟臻走后，段溪禅回到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他顺着木门慢慢滑到地上，无助地抱紧自己，或许这样就会有些许安慰。

半晌，他调整心态，坐到桌前，开始梳理前一百二十八世所发生的各项大事。

最后，笔墨停留在“修真界1445年，五月廿五，春亭水榭惨遭灭门，无人幸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