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9）

　　贾管事死了，还是死于蛊虫，三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定夺。可在场的人又都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宫门内潜藏着一位用蛊高手，而谈及蛊……殿中人的目光开始一个个往宫远徵的方向聚集，非徵宫最为熟悉。

　　宫远徵一一瞪了回去，将宫临徵拢在身后，宫临徵重见光明，眨眨眼，略过地上那滩血渍，迎上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将手缩回袖中。宫尚角冷静的脸露出沉郁而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宫远徵发现连宫尚角都起了怀疑之心，急忙向哥哥解释：“哥，不是我！徵宫的蛊术早就失传了，那些有关的典籍都被毁了……”

　　宫子羽打断他：“你怎么能担保毁了个干净？我刚找到人证，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大殿上，偏偏还是在指认你的重要关头！”

　　宫临徵冷不丁地瞥了眼宫子羽，有些稀奇他还有脑子的存在，不过，她搓搓被手套笼着的手指，这次是她关心则乱了，可她不后悔，她根本不可能容忍莫须有的脏水泼在哥哥身上，一丝一毫都不能容忍。

　　宫尚角转向三位长老：“事关重大，既然现在宫远徵嫌疑最大，那便先将他收押了吧……”

　　宫远徵愣住了：“哥——”他抬起头看向哥哥，眼圈已经发红，脸色苍白，紧紧咬着牙，愣是不再为自己辩解。

　　宫尚角向三位长老行礼：“后面还请长老们派出黄玉侍卫进行调查，若真能证实老执刃与蛊术一事是宫远徵所为，必不轻饶。”他往前两步，抬起手放在宫远徵的肩膀上，“但如果查明有人设计陷害远徵弟弟，或者严刑逼供甚至用毒迫害，那我必定会让他拿命来偿，无论是谁。”

　　不轻不重的语气，看似没有偏袒，却处处透着威慑力。

　　宫临徵闻言有些着急，没想到就算没有贾管事陷害哥哥却还是免不了地牢走一趟，她拽了拽宫远徵的衣袖：“哥哥！”

　　宫远徵轻拍她的手，轻声但坚定地说：“哥，听你的。”摸了摸宫临徵的头，“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乖乖在徵宫等着哥哥。”

　　“哥哥……”宫临徵攥紧了手，眼底闪着泪光，可大殿上这么多人，其中等着看他们兄妹好戏的大有人在，她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小拇指与宫远徵的勾了勾，“那你要早点回来，不要让我一个人等太久。”

　　宫子羽：“押下去。”

　　金繁上前，宫远徵挣脱他，傲慢地说：“地牢的路我认识，我自己走。”

　　所有人离开后，大殿里空荡荡的一片。

　　殿外下起了细雪，宫临徵撑着伞，探出手去接雪花，雪花晃晃悠悠地飘落于她掌间，停留在手套上，伞下她的皮肤透着古怪的莹白，一动不动地仰着头，专注到似乎忘记了寒冷。

　　“临徵妹妹，我送你回徵宫。”宫尚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痴痴地看着雪落。

　　“尚角哥哥……”宫临徵呼出一口冷气，伞面微抬，一点雪花落在她分明的眉间，她的表情淡淡的，有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冷，宫远徵一离开，她整个人的活力都仿佛被抽走了，“下雪了，雪什么时候会停呢……”

　　宫尚角不答，只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徵宫。”他顿了顿，“远徵弟弟让我一定要亲自陪你回徵宫安顿好。”其实宫远徵没来得及托他送妹妹回去，更没提及要他亲自送回去。

　　小姑娘终于把目光分给他一瞬：“哥哥总是不放心我，我总是让哥哥不放心。”她叹口气，转过身来，语气很认真，表情也很认真，深深地望着宫尚角，眼里映着正在飘落的雪花，一朵又一朵，“那就麻烦你了，尚角哥哥。”她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冷意，吸了吸鼻子，说话声有些嘟嘟囔囔的。

　　雪仿佛又大了一些，呼呼的风声灌入宫尚角的耳中。金复替他取来厚厚的皮草斗篷，递给他：“公子。”宫尚角接过，看着眼前后知后觉冷得有些哆嗦的小姑娘，“过来些。”他招招手。

　　“啊？哦。”宫临徵走近他，下一秒就被斗篷盖了个严实，宫尚角仔细地替她整理着，将她的长发捞出来，叮铃铃，是她腰间的铃铛被碰到了在响动。宫临徵嗅了嗅，感觉自己被一股清淡的月桂味包裹着。

　　“好香呀。”她微眯了眼，轻声道，有点想吃桂花糕了，再替哥哥准备一些，宫临徵与宫尚角并肩走着，心思早就飘到了吃食上。

　　“临徵妹妹今日怎地发式简单，没配什么头饰？”宫尚角目不斜视地领着路，仿佛前一刻偷瞄向小姑娘发间有没有他送的头饰的人不是他。

　　“早上起的急，还未来得及拾掇自己。”宫临徵下意识探出手去摸摸发间，发现自己确实没顾得上装扮自己，低头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刚拿回不久的兰花银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戴上。

　　“我来吧。”宫尚角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宫临徵眨眨眼，看看手里头饰，又看看眼前摊开的手掌，乖乖地递了过去：“那就麻烦尚角哥哥了。”

　　“说起来，临徵妹妹似乎更偏爱兰花一些？”宫尚角替她戴好后，像是不经意地问着她的喜好。

　　“唔，比起喜欢，只是幼时受到兰夫人的照拂，更习惯兰花罢了。”宫临徵歪歪头，自认为很隐蔽地摸了摸头后发饰，惊讶地发现宫尚角确实帮她戴好了，还顺带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

　　“那临徵妹妹可有偏爱的物件？我外出归来时也能替你捎回来。”宫尚角将伞朝她那侧偏了偏。

　　宫临徵深思片刻，想到了自己院中的槐树，“啊，我想要个秋千。”

　　“秋千？”宫尚角也想到了她院中那棵高大的槐树，“可是要搭在那槐花树下？”

　　“嗯。”宫临徵抿唇笑笑。

　　“回去后就派人帮你搭好。”

　　“谢谢尚角哥哥。”

　　“家人之间，不必感谢。”宫尚角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宫临徵身上，手又一次伸到了她的眼前，“雪天路滑，牵着我的手走得稳些。”

　　宫临徵眨眨眼，眸中映着他有些暗暗期待的模样，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同样是牵手，总觉得牵宫远徵的手与牵宫尚角的手是不一样的。

　　宫尚角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又逐渐升起不好亲近的疏离感，正要收回手，一只小巧的、裹着手套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宫尚角瞳孔微缩，立时将小手握住了，正好是让人挣不开手又不痛的力度。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唇角勾着最漂亮的弧度，雪白皮肤上一色微红。

　　“我们走吧。”

　　“……嗯。”宫尚角柔和了眉眼，替她撑着伞，两人继续走着。

　　身后跟着的目睹一切的金复：……这场面怎么有些诡异？我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