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6）

　　医馆前的小池里，锦鲤甩尾，溅起一小片水花，声音在幽静的庭院中更显突兀。宫临徵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眸色一转，唇角微掀，有客来了。宫远徵起身，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就坐在这儿别动，他出去看看是谁，宫临徵颔首，目送他提着刀刃离开。

　　“现在的执刃宫子羽，在我眼里，根本不配。最有资格做执刃的是……宫二先生宫尚角。”

　　宫临徵走近时，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她的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宫远徵的刀放下了，桀骜少年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

　　“你很了解我吗？”宫尚角冰冷却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上官浅转过身，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瞳，宫尚角的面容凉薄而淡漠，浑身黑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可偏偏他身旁的少女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步一步走向宫远徵，在略过她时，瞳眸中隐隐划过一丝危险的暗光：“哎？——”少女故作惊讶，声音带着纯然，“这不是新娘姐姐吗？我们见过的。”

　　“临徵。”宫远徵上前将玩得开心的妹妹拉到身侧，上官浅这才想起来少女的身份——徵宫宫主宫远徵的胞妹：宫临徵。

　　“临徵小姐。”上官浅感受到宫临徵饱含深意的目光，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她双手合拢，侧身半蹲着，恭恭敬敬地行礼，双手无意间触到了腰上悬挂的那枚玉佩，让它在宫尚角眼前轻轻一晃。白玉色清，温润得仿佛自带暖意。

　　……

　　第二日执刃殿门口，宫远徵与宫临徵同行，正好碰上了回来的金繁。宫临徵跟着哥哥进殿前，回头轻飘飘看了金繁一眼。

　　一进内殿，宫远徵就拉着宫临徵径直走到宫尚角身后，有了底气态度也更嚣张了，只用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宫子羽一眼，宫临徵也被他提前抓紧了手，不让行礼。

　　“远徵弟弟和临徵妹妹也到了，三位长老，还请留步，我有要事和大家商议。”宫尚角的音量并不高，却莫名地有很强的震慑力，一下子控制住了整个局面，宫临徵瞥见身旁的哥哥越发臭屁的嘚瑟模样，叹口气，默默垂下视线，不知为何，有点想逃。

　　“今日长老都在，我想说的事情是，我宫尚角不认可并且反对宫子羽成为宫门新的执刃。”

　　宫尚角幽深冰冷的眉宇难得的带了一分笑意，可他声轻意淡的话如惊雷版，炸得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声。

　　宫子羽面带怒意，铁青着一张脸，宫远徵笑得脸都要烂了，宫临徵掩面不忍直视，好歹演一演啊，我的亲哥哥。空气陷入了诡谲的宁静中。

　　宫尚角列出祖训质疑宫子羽，待宫紫商背完家规祖训的最后一句，宫尚角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意有所指：“第三个条件的重点并不是身处宫门内，而是宫门后人。”

　　宫临徵瞳孔微缩，抬头凝视着宫尚角的背影。三位长老也意识到了宫尚角的意思，脸色顿时变了，互相彼此看了一眼。

　　宫子羽只感觉气血上涌：“你想说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宫远徵像是来了兴致一般，突然出声：“哥哥是想说，如果……”

　　“哥哥！”宫临徵打断他的话，用力将他拽了回来，头一次对宫远徵板着脸，宫门虽早有宫子羽非老执刃亲生子的传言，但她从来不信，未知全貌便大肆传播谣言，那位如月光般纯洁美好的兰夫人不该受到如此非议，连逝世了都要遭受众人的妄加揣度，这实在是不公平。她看向有些摇摇欲坠的宫子羽，面含不忍地移开视线。宫远徵面色难看，似是没想到妹妹会这般做。

　　一阵沉默，留给众人细细咀嚼。宫子羽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脑中闪过多年来宫门内的种种猜测与质疑，他内心震颤，积攒的怒气爆发，对宫远徵出手。宫远徵恰好也要排泄被妹妹驳斥的郁气，甩开宫临徵的手就迎了上去，二人谁也没有让着彼此，大打出手，一时间大殿上只有衣袖破空的风声。

　　长老们见势，发出怒斥的声音，月长老对向宫尚角：“大殿之上公然斗殴，尚角，你就任由你弟弟胡闹吗？”

　　宫尚角闪身到两人中间，他内力浑厚，当即隔开了两人，抬起手就给了宫远徵一耳光，打得宫远徵偏过头去。“哥哥！”宫临徵惊呼出声。

　　他又迅疾转身，反手想打宫子羽，可他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刹，见宫子羽双目怒视，本以停住的手掌一耳光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把宫子羽打懵了。

　　宫远徵摸着脸，站回宫尚角身后，宫临徵忙凑上来查看，被宫远徵闷闷地挡开了，“哥哥……”宫临徵含泪看着他，宫远徵受不了妹妹的眼泪，他还有些气，但又舍不得冲妹妹发火。

　　“让我看看你的脸，哥哥……”宫临徵的眼泪聚成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滑落，宫远徵顿时拿她没辙，另一只手慌忙抹去她的眼泪，轻声安慰她，“别哭别哭，哥哥一点都不疼。”

　　“骗人，手拿开让我看看。”宫远徵乖乖挪开手，手下的脸颊已经有些红肿了，宫临徵心疼地将手贴在他脸上，殿内不比卧房，没有火盆暖炉，只呆了一会儿的功夫，宫临徵的手就有些冰凉，此刻正好用来替宫远徵敷敷脸。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宫远徵皱眉，想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手里搓一搓。

　　“没事没事，正好拿你的脸取取暖。”宫临徵打趣道，将手交替着在他脸上敷着，“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话——”她愧疚地看着宫远徵的眼睛，“只是兰夫人很像娘亲，她以前对我好过，我不想听人说她闲话。”

　　宫远徵沉默下来，他们兄妹二人早早失去了父母，彼此依靠到今日，自己常常出门上课学武制毒，投入进去就忽视了妹妹的感受，妹妹自小体弱，一人被困在那小院里，伴药为生。“若是旁人说我是拖累你的药罐子……”

　　“谁敢这么说？！”宫远徵瞬间暴怒，面颊被宫临徵的双手捧着轻拍，“是啦，你瞧，我要是被说闲话你也是很生气的。”

　　宫远徵与宫临徵对视，看着妹妹温润的黑眸，终是败下阵来：“是哥哥不对。”

　　宫临徵眉眼弯弯，掂掂脚额头轻撞了他一下：“以后不要这样啦哥哥。”

　　“嗯……”他含糊不清地答着，又反省着自己这些年来对宫子羽的态度，可刚升腾起的一丝歉疚之情就被宫子羽污蔑宫尚角宫门谋逆的重罪给打破了，蠢货！他简直不敢相信宫子羽张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