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4）

　　圆月下，高塔的灯笼换成了红色，红灯，意味着危险警戒。宫临徵立在檐下，将喝完的药碗递给侍女，嘴里嚼着宫远徵特意送来的蜜饯，眯眼凝视那高高悬挂的红灯笼，身后来了位侍卫向她禀告：“临徵小姐，角公子离开宫门了。”

　　她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咽下甜的有些腻人的蜜饯，接过侍女手中宫尚角送的伞，撑开，笑容微凉：“好戏，就要开场了。”伞面上画的金灿灿的文心兰开得正盛，衬得伞下的少女都明媚了些。“我去角宫一趟，你们不必跟着我。”

　　角宫内，宫远徵正一脸失望地往外走，宫尚角的贴身侍卫金复跟在他身后同他解释宫尚角的紧急出行。

　　“单独出行，连你都没带……”宫远徵走到门口，望着在风中晃动的红色灯笼，心中不安，“哥，你去哪儿了？快回来吧，宫门，要变天了……”

　　“哥哥。”伞面微抬，露出宫临徵清丽的眉眼，她没有穿平日里的粉装，换上了一身素白衣衫，被银白色的狐裘拢着。

　　“你怎么来了？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乱跑，你知不知道现在……”

　　“哥哥——”宫临徵上前几步拉住宫远徵有些颤抖的手，手心里还有些冷汗，她取出手帕替他擦拭，“下人们在我院里捉了只兔子，小小的，应该是刚出生不久迷路了，我们养着它吧。”

　　宫远徵被她牵着走，听着她扯七扯八的，一会儿说要为兔子取名雪团，一会儿说冬天了胡萝卜难寻，一会儿又说尚角哥哥送来的礼物太多了还没拆完，都是些琐事，可偏偏自己不安的心在她清婉的声音里渐渐安稳下来。

　　“哥哥，临徵在呢。”宫临徵微微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她一直都知道看似嚣张的用毒小少爷其实胆子一点儿都不大，小时候谷里打雷了他还跑到她房里抱起她就往角哥哥被窝里挤，用的借口还是她害怕打雷哄不住，要尚角哥哥哄哄才能好。

　　被吵醒的宫尚角看破不说破，轻拍他后背哄他入睡，至于宫临徵，从头至尾睡得迷迷糊糊地就没清醒过，要不是后来长大了听到尚角哥哥的调侃，她还以为那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我是来找哥商议事情，碰巧他不在而已。”宫远徵嘴硬得很，反握住妹妹的手。

　　“嗯嗯。”宫临徵认真地敷衍他，替他整了整衣袍，眼里锋芒一闪而过，不用怕，哥哥，她对着宫远徵笑得无害又纯真，谁都不能伤害我们，她眺望着高空处的红灯笼，眼底一片冰凉，谁都不能……

　　羽宫的正厅已经被仆人布置成了灵堂，两个没有被封上的棺椁摆在中央，里面正是宫鸿羽和宫唤羽的尸首。

　　宫远徵与宫临徵到来时，灵堂里的几人都面如死灰，啜泣不已。宫子羽本来安安静静地跪着，看见宫远徵进门，浑身的气力上涌，起身一把抓住宫远徵的衣领，怒气上头地质问他为什么父兄会中毒而亡，为什么徵宫制作的百草萃无用？！

　　“哥哥！”宫临徵惊呼一声，想要冲上去掰开宫子羽的手，宫远徵脸上依然是桀骜的表情，冷冷甩开宫子羽。宫临徵面带戒备地盯着宫子羽。

　　雪长老一语打破宫远徵的冷面：“不得对执刃无礼。”

　　宫远徵先是慌乱与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后惊诧出声：“执刃？就他？”

　　“哥哥……”宫临徵瞥见月长老的怒容，忙将他指着宫子羽的手拉下，冲他微微摇头。

　　“荒唐！”宫临徵按住了他的手，捂不住他的嘴，“宫子羽为什么是执刃，我哥哥宫尚角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宫远徵难以接受如此安排，可宫门的家规容不得他反对。争辩被月长老花长老一一堵了回来。

　　宫远徵气闷，无话可说，只得离开。宫临徵朝各位长老行礼后，目光触及到棺椁时微微一沉，转身去追郁闷的宫远徵，在无人注意时没了表情，冷漠异常，恶趣味地可惜着尸体不能火化，她呼出一口气，看那白雾升腾一刹后消失，真是太可惜了。

　　宫远徵生着气，步子迈得有些大，宫临徵小跑几步发现跟不上后选择就地摆烂：“哥哥，你等等我，我都跟不上你了。”她站在原地看着宫远徵先是脚步一顿，然后愤而转身回来接她一起慢慢地走，像只气冲冲的小牛犊，她被自己的联想好笑到。

　　“哥哥，尚角哥哥收到消息，一定会很快赶回来，我们乖乖等着他就好。”宫临徵挽着他的手，安抚着他。

　　“希望如此吧。”宫远徵气闷地踢飞又一颗无辜的小石子。“哦对了，喏——”他从怀中摸出那晚宫临徵掷出的兰花银饰。

　　宫临徵眨眨眼，惊喜接过：“哥哥你帮我拾起来了啊。”她摸了摸，发现银饰上一点灰都没有，还在暗自奇怪着。

　　“是被侍卫捡到，交给了哥，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当面给你，让金复托我转交。”

　　宫临徵还在摩挲银饰的手顿了顿，又将其收回到荷包里：“感谢尚角哥哥，说起来，这枚银饰还是尚角哥哥送我的。”

　　“我们就你这一个妹妹，不宠着你宠谁去。”宫远徵摸摸她脑袋。

　　“妹妹？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这个妹妹还是你送给尚角哥哥的，你把自己卖了，还把我也给卖了。”宫临徵想起宫远徵小时候虎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怎么能说是卖呢？明明是你哥哥我替我们两个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家人。”

　　“是啦是啦。”宫临徵步子迈得与他同频，满足地弯了眉眼，“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