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温迪躺在副驾驶舒舒服服的被钟离送到了家,只带走了那只肥绿鸟。
从后座拿鸟的时候还充满怨气的拍了拍魈的脸蛋。
40
等魈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了。一看手机,十点过五分。
“醒了?”钟离从电脑后抬起头来,吊灯下,光线在挺立的鼻梁上的金色的眼镜架上划过,颇有几分斯文感。
“饿不饿?我现在去给你热热。”钟离起了身。
魈不好意思,连忙道不饿。然事与愿违,魈肚子咕叽叫了一声。
钟离身形一顿,接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的去餐厅热饭。
不过钟离实在演的很假,魈还是清楚的听到了钟离喉咙滚动间含糊的低沉笑声。
脸好热。
41
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低下头认真吃饭。钟离的目光倒是一直在魈脸上没有移开过。过了会,递了一杯水过去。
如同预示一般,魈接过去的时候一下子就噎住了。
背被轻轻拍着顺气,钟离似责怪的叹气,“这么着急做什么。不要担心麻烦我。这也不是什么浪费时间的事。”
“或者说,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浪费时间,魈。”
近乎暧昧的话语让魈有些不自然的侧头。
“先生……”声音干巴巴的。
“对不起。”忽然的道歉让魈脑袋发懵,只能怔怔的看着钟离。
“很抱歉,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反而成为了他们伤害你的软肋。”
“我会处理好相关的一切事宜。”一贯平静无波的语气此刻听来竟有些祈求的意味。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魈。”
警铃大作,魈脸色苍白,几乎维持不住自己平静的神色,脑子里像是有有一个大屏投影,其中无数弹幕滚动——钟离知道自己被霸凌了?是不是也看到了他们污蔑自己是同性恋?他会不会信?会不会觉得自己脏?
身体在警告一般促使自己奔走逃窜,想要逃离,可心理上,实际上,大脑混乱不堪,生起火,发着烧。寸步难行。
世界苦难或有尽时,可对于某些人来说,骨髓用泥塑成,疼痛与秽语打磨。他早已习惯忍受,忍受无尽头的恶意与拳脚,光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所以连一点点善意都让他想逃走。
魈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抖,紧接着是手开始抽搐,他掩饰的想藏到桌子底下,却被一双大手包裹住。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手心传导到魈的身体里,魈没有任何动作。
“对不起。”片刻之后,钟离才拾起说话的能力似的,“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久。”
没有罪责,没有厌恶,只有要溢出来的心疼与自责。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头发被轻轻的爱抚,“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什么改变。我对你不会变。我会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所有。”
“以我的全部起誓。”
杂乱无序的心绪被奇异的安抚下来。平复后竟还有些脸热。魈解释,“先生,不用这样的,我以为……我只是,只是总觉得太好了。”好的像做梦。
此前十七年人生,像一部黑白的默片;如今活着的每一刻,诸般滋味,都是浓墨重彩的新生。
“要这样的。”钟离掩下眼底的怜惜,极郑重的承诺。
成年人总会圆滑处事话只说三分,要你来我往的猜测下赌。
可钟离的每一个承诺都好像用刀生生刨开胸膛,连带着心脏也一并露出,只是一颗坦荡真诚的真心。
42
回到房间后,魈才看见温迪的信息和好几个好友申请。
魈先同意了这些申请,然后点开温迪的消息。
全天下最好的吟游诗人:睡醒了吗?
全天下最好的吟游诗人:图片.jdp
全天下最好的吟游诗人:真可惜呜呜我还想让你陪我去逛街的
嘴角压不住的笑意,魈打着字。
魈:还有下次。
全天下最好的吟游诗人:相信你.jdp
全天下最好的吟游诗人:早点休息小鸟!
什么怪称呼?魈皱眉。紧接着看到一张照片。
温迪抱着白天那只绿色的大肥鸟,笑的甜甜的。
魈:……
43
在魈睡着的期间,温迪给钟离打了个电话。
耳边的陈述让钟离几乎意识停滞。“所以,他一直都。”
平日懒洋洋没个正经的声音此刻格外平静。“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毕竟魈那么努力的要瞒住你。”
“他太笨了。”
“明明自己这么惨了,却舍不得麻烦你一点点,所以被那些傻逼拿住了软肋。平白受了好多欺负。”
钟离张了张嘴,却干涩的说不出话,多年的涵养告诫自己君子不喜不怒,可头一回,理智压不住情感,他几乎要不顾后果地去拿起刀刃剜开那些施暴者的四肢胸膛。
他忽然发觉自己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心肝似的护着的宝贝被糟践,连道德和法律都拦不住汹汹怒火。
“但这个事情我觉得身为魈的监护人,你需要知道。”
许久,温迪才听见钟离低沉的声音。“好。”
“实话实说,我没想到,”温迪语气停顿了一下,“我没想到你这样什么都算好了死板的老石头,居然连魈的异样也没看出来。”
钟离久久不语。
“是你想的太多还是太少,或者魈这个人真的很会隐藏呢?”
“是我不周。”
“罢了罢了。以后在学校我会罩着他,你尽管放心。”温迪听起来有些伤感,“早知道你要我帮忙照看的是魈,我要是早点认识他。会不会就可以让他少一点苦。”
“温迪,”钟离忽然叫了温迪的名字。
“你觉得,魈会怪我吗?”那声音极轻,好像稍微重一点都会惊扰了什么。却字字清晰,直直荡到了心底。
回应他的是笃定。“他不会。”
“他从来没有想过怪你。我能感受到,他对外界索要的太少了。或许你什么都不做,假装我今天什么都没对你说,他仍然会把你捧在天上,做那个高洁傲岸的太阳。”
“你的一点点好,对他来说都像是干旱多年的甘露。”
他听见温迪说,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乖的令人心疼,尤其是对你,他对你毫无保留信任和维护。
“希望你,可以对他再好一点。”
44
钟离谢绝了阿姨的做饭请求,“没事,您回去吧。已经过了饭点,等魈睡醒了我给他做就好了。”
阿姨也是收钱办事,只是和钟离推脱了一下还是走了。
傍晚下起了雨,钟离不知所谓的看了很久,他亲自安置休整的花坛里有一株野草冒了头。
经不得风吹雨打的花草们都被家里的保姆移到了阴凉处,这花坛里种的也都是生命力极顽强的。一一合了花苞,随风雨摇摇晃晃。
钟离忽然想起来初次见魈的情形。
那时候魈还小小的一个抓着妈妈的裤腿。眼睛亮亮的一点也不怕他。
他妈妈和自己是忘年交,在魈刚出生到四五岁那段时间,他爸隐藏的很好,家暴,疾病和牢狱之灾……一切灾厄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他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会是那样,那时他爸因为赌博家暴刚进了监狱两月有余,他妈妈病痛缠身,最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给自己留了信息。说让他帮帮她,只有他可以救魈了。
天公不作美,钟离那段时间太忙没接到他妈妈的电话,信息三天后才看见。于是钟离马不停蹄的从国外飞奔回来,结果是人去楼空,他找了六个月,最后看见魈浑身是泥,与野狗抢食。
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魈长高了许多,人却瘦的可怕。眼睛里全是对陌生人的戒备。
钟离把狗驱赶开,然后极有耐心的和魈周旋了一整个下午。他叫魈的名字,没反应,说自己的名字,也没反应。最后叫了他妈妈的名字,魈的眸光才终于有了波动。
钟离后来才知道,那些不死心的追债人追到了魈的家里,人情凉薄。他们见家里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和没了温度的尸体。一时气极就把家里值钱的拿走,其他的砸个彻底。连房契都被抵押掉,把母子赶出了家门。
魈听妈妈的嘱咐一直等着,他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只知道妈妈睡着了。要等一个叫钟离的叔叔带他们一起走。
直到被这群恶徒赶出家门。他们满嘴恶言,“你妈死了”“啧,身上都臭了。”“甚至不能入土为安哈哈哈。”
于是,魈一个小小的个子,背着母亲冰凉的身体,他徒手挖了一个大坑,泥巴里混杂着殷红的血迹,他把己然散发尸臭的母亲缓缓放起泥坑。
母亲生前最爱体面,即使被爸爸打了也要千方百计的藏住,对外还是那么优雅大方
当泥土一点点覆盖母亲宁静的面容时,钟离不住的要想,魈会不会很自责。
指甲里渗满血与泥,魈亲手埋葬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