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你像块木头一样。”她曾经这么说。
是吗?我又怎么会像一块木头呢?
把一棵树砍倒,用锯子锯掉它的枝丫,拨开它的韧皮部,打磨后才是一块木头。
如果说,她对我的感情是爱意的话,我会觉得恶心,会觉得她被玷污了。
这从来不是爱意,我也不爱她。
就像是她说的,我们需要彼此。
我需要从她身上寻找活下来的理由,她也需要与我做对比,好让她明白自己还没有无可救药。
我们两个是那么契合,又是那么痛苦。
我们互相折磨,明明只需要把刀子搁在脖颈上,动脉静脉一起断开时,我们就会解脱,但我们两个还在不断地用感情,用语言告诉对方:活下去吧。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牵绊。
“我想死。”我这么说。
她会严肃地看着我:“我会伤心的。”
就因为一句话,我又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我所有的乐趣都是被幻想出来的,就像一种自我催眠,如果不这样,那意识的痛苦会让人疯狂,我用了快五年去相信,真的有一种被救赎的乐趣,却无法用五年的时间去让自己不因这种乐趣而感到痛苦,当静下来承受着这种矛盾间连忏悔了都不会被原谅的罪与痛时,除了用一些被相信是真实的谎言去麻木自己,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经常抱在一起,什么话也不说。
也许在旁人眼中,那就是爱。
可是不是的,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爱。
那是一种共生的关系。
唯独在我们这个年纪,这种关系是最脆弱的,稍微一不留神,我们就会一起死在海边。
我终究会死的。
就像是沙滩上的鱼终究会窒息一样。
我希望通过哭泣来释放一些深深的悲伤,但我已经完全麻木无法形成眼泪,所以我只能坐着等待这种感觉过去,没法释放也得不到安慰。
阴暗的阁楼很冷,宛如冰窖。
我裹着被子蜷缩在里面,一动也不想动。
我能感觉到生命的活力从身上流失。
坠入深海,无法呼吸。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裹着被子走下楼梯。
因为体位性低血压,我眼前一片黑,脚下踩空,从楼梯上摔到地上。
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后背很疼。
突然,压抑了好久的情绪翻涌上来,如同一场海啸,委屈、疼、无助淹没了我。
鼻头一酸,但是眼泪流不出来。
情绪在一瞬间的反扑足够淹死我。
我紧紧握着手机,颤抖着想要给她打电话。
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在两声“滴”的声音后——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瞳孔瞪大,接着,在聊天框打字。
——你在哪里?
消息转个两个圈,提示发送失败。
我想死。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因为网卡或者是其他的,但是我就是想死。
.
十七
很多人问:自杀是杀死了过去还是杀死了未来呢?
决定时杀死了过去,动手时杀死了未来。
我又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充满活力。
“十六,怎么了吗?”
“你现在在哪里?”
她好像听出来我的声音不对,连忙问。
“怎么了?我现在在火车上,出什么事了?”
“没事。”
她已经走了。
我把电话挂断,把手机扔在一边。
我站起身,看着远处的黄昏。
夕阳西下。
渐渐地,沙滩上的人回家了。
我走进海水里。
海水没过我的小腿,很冷。
海浪一浪一浪袭来。
我穿着短裤短袖走进海里。
海水沾湿了我的裤子,贴在腿上,很难受。
我继续向前走。
海水没过我的胸口。
很冷,不断地有水打在我的脸上。
海水没过我的额头。
很冷,真的很冷。
我闭着眼睛,海水灌进肺里。
耳边的声音被放大了无限倍。
窒息很难受。
耳鸣,大脑供氧不足。
我要死了。
死亡是一个过分冰冷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