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仙女事故

咖喱酱记得，她和赵海棠上一次拥抱，是在一片狼藉的快递站。从快递堆里爬起来一瞬间她不知道怎么就将一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脱口而出，刚刚想为赵海棠在空中护住她的头而感动，就发觉自己被人揽进怀里。那次的拥抱远不如这次好闻罢了，快递纸箱难闻的气味让她未来一周都被惊醒在找快递的噩梦里。有一回她甚至做梦梦见自己也要生孩子，而被扣留在快递站的竟然是公寓里的各位，她只好在待产室孤立无援地掉眼泪。最要命的是梦里赵海棠是孩子的爸爸，导致那段时间她见到赵海棠心里只有忏悔情绪：“史佳丽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啊，赵海棠喜欢的是大力啊！就算追不到也不可能喜欢你！”

她怎么敢断定，赵海棠不喜欢她。

赵海棠在衣帽间门口回过神来，咖喱酱已经将他松开，擦干眼角挂着的泪，抬起头问他自己住哪个房间。她的鼻音还很重，显然依旧没有从哭泣里脱离出来。

赵海棠将她拉回来：“想出去玩儿吗？”以前有个小兄弟告诉过他，哄好女孩儿很重要的一条，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咖喱酱觉得摸不着头脑，从小梨花来这里住之后，赵海棠就一直不对劲。

“东西没收拾完呢。我先把床铺整理完嘛，不然晚上咋睡。”

“那整理完可以出去玩吗？”赵海棠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其实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你今天怎么回事？脑子犯抽啦？”咖喱酱觉得好笑，刚刚的悲伤也随之褪去大半。

“大成功！看来我赵海棠还是很有哄人天赋的。”赵海棠悄悄给自己打气。

“嘀咕啥呢。我去铺床了啊。”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隆隆响起来，咖喱酱望向赵海棠给他留的靠近冰箱和阳台的那间房间，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在意。她喜欢半夜起来偷吃，她喜欢下午在阳台晒太阳打盹，赵海棠都记得。

咖喱酱其实还蛮享受收拾东西这个过程的，尤其是铺床。小时候她总是自作聪明地在妈妈铺床时凑上去帮忙，看着妈妈把床单抖落开来，如果窗户正好打开，妈妈就会像一个衣襟飞扬的仙女。妈妈好厉害，这么大一块床单，最后总会服服帖帖躺在床垫上。那时候她的小小愿望竟然只是自己铺好一次床单，自己做一回仙女。后来她没考上大学出来混社会，临走前妈妈替她买了一张床单。她不愿意要，说是床上的东西到外面有地方住了再张罗也不迟。妈妈说，床单是特地买的好料子，睡起来舒服。

这张床单，咖喱酱一直用到现在。她长大很多年了，铺床单的愿望也早就实现了，只是每次把床单抖落开来的时候还是会常常想起妈妈。

这间新房间连着阳台。咖喱酱首先将床单从箱子里扯出来。箱子里有点乱，床单扯出来时已经完全乱掉了，咖喱酱只好拼命抓住了一个拐角。说起来因为学校寝室里的床很小，那次她很容易就整理妥帖了，现在手里这一坨，还是挺有难度的。

赵海棠在咖喱酱伸展开四肢的时候赶来帮忙，算他有眼力见，否则咖喱酱今晚铁定要苦闷地洗床单了。女孩子可爱的、印满卡通图案的床单，赵海棠在它顺风鼓起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像护旗手将旗帜扛上肩膀那样低下身子，再高高扬起。于是咖喱酱就被柔软地罩住，在床单形成的小小空间里，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妈妈肚子里。赵海棠为了防止床单再次落地，扬起床单并没有很久就试图抱进怀里。他的视线全部被盖住，小梨花又恰好在这时候赶过来乱窜。

赵海棠怀里抱着床单摔倒了，咖喱酱因为发呆被裹在床单里一起摔向床边，两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距离在床单里对上了对方的眼睛。赵海棠的心一下子收紧，大脑直接宕机，他回想起咖喱酱坐在酒吧二楼的栏杆上一下子扯过自己的领子，细声细气地说出那句“我要你对我负责”。咖喱酱第一反应是爬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可她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反而越扑腾越往深处去了。而赵海棠则直接呆呆躺在咖喱酱身侧，听着她急促的呼吸，手里还是死死拽住床单的一角。这张床单并没有特别大，在今天却像一个迷宫一样怎么都绕不出去。

最终他们还是从这个小小的床单迷宫里挣脱出来。赵海棠道歉连连，提出要帮咖喱酱一起铺床，她刚刚那一副慌乱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能铺好床的样子。咖喱酱尴尬得要命，把头埋进床单里脸红，良久抬起头来跑去床的另一侧，扯住与赵海棠相对的另一个拐角铺展平整。赵海棠迅速反应过来，虽然是最长的对角线距离，他却清晰看见咖喱酱绯红的脸颊。他们同时将这块可爱的床单整理平整的时候，赵海棠甚至想到，不如现在就表白吧。

可他还是觉得在床单面前表白，实在过于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