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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得知婚讯

四州风华录

徐竹卿再次在醒来时,是在南越的皇宫内。

  这寝殿以香樟木做顶,乌金木做壁,点几盏青玉紫竹灯,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散发出淡淡的药香,闻着让人不禁感到舒缓愉悦,紫檀木雕荷花纹拔步床,镶精致金丝青布帐被别到两边。女孩在床上平躺着,盖着兰花紫仙罗湘绣被,嘴唇略有一丝血色,头上和身上多处裹着带血的白布。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感觉头上一阵强烈的痛感袭来,用手去扶着头,另一只手撑着坐起也无法做到,动哪哪疼,无奈只好躺在床上。

  婢女过来瞧了瞧她,叫了她几声,她无力答应,便示意另一名婢女叫人过来。过了一会儿,长公主徐笙云步履轻盈地过来了,梳着一头乌亮精致的垂云髻,头戴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流苏整齐地疏落在后面,穿着一身粉色带白毛绒坎肩的风裘,坐到徐竹卿的床边。

  她感觉她的手被人轻轻摸着,疼得动不了,便用余光扫了一眼傍边的人:“哦,是三姐姐啊。”

  徐笙云此时眼睛是微肿的,还有点红,明显哭过,她略微带着点哭腔:“你现在感觉如何?你可知你差点醒不过来了?”

  徐竹卿还有点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三姐姐?怎么一觉醒来浑身是伤,还这么疼呢?啊——”当她扭头去看徐笙云的时候,脖子上涌来一股巨大的痛感。

  徐笙云听完,意识到不妙,不会是忘了什么事了吧?然后马上扭头喊丫鬟:“快去传帝游!”接着又对徐竹卿说:“卿卿,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徐竹卿嘴角微微上扬:“姐姐,你不是出宫跟谢公子罄露去了吗?”其实从刚刚徐笙云微恙的面容中,她也明白,她忘了一些事情。

  徐笙云出宫找谢书群那天,徐竹卿才刚及笄四个月,与她如今的真实年龄相比,她失去了差不多一年的记忆。

  徐笙云握住她的手说道:“三日前的清晨,你不知是何缘故跑了出去,父皇派人去接你,到了晚上都没见你回来,言年她们找了你一晚上都没找着,还是颂月在山崖的青松树上发现的你。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话才刚说完,帝游就到了:“草民见过二位公主。”

  帝游皮肤白皙略偏黄一些,眉眼锋利却不让人感到难以接近,容貌也算是俊美。

  徐笙云转头看向正跪着的帝游:“不必多礼,七公主不记事了,特情您快来看看。”

  帝游把了把脉,边沉思边说道:“公主头部受撞击,这才引起失忆,不过这对公主未来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失忆,不会妨碍记忆的。公主可有觉得头晕目眩、倦怠无力?”

  “是的,是有点累。”

  “依这脉象来看,脉细而无力,是气血亏损、气血不足的脉象。加之头晕目眩、倦怠乏力,以致气血两虚。当下应以益气养血为主,愈合伤口,俟气血充盈,再行调理以达身体康健。草民会写道方子给太医院,公主这几日辅之以运用真气,不出半月伤口即可愈合,公主记得提前去信草民,诉清症状,草民呈上祛疤调养的方子,一个月身体便可恢复如初。”

  闻言,徐竹卿禁不住问道:“师兄打算去哪?”

  帝游边收拾着东西边答道:“宗主听说殿下受伤被陛下接回宫安养,心中有些不放心,便派草民陪同进宫问诊。草民是江湖人,不应拘于宫廷,也不应只留在宗门,而应志在四方,宗主也同意了。天下之大,自有可去之处。”

  听到这话,徐竹卿两眼一缩,怔了一怔,觉得好熟悉,努力回想又陷入一阵头疼,赶忙去扶住头:“嘶——啊——”

  帝游见了,又嘱咐道:“公主头部受伤,波及脑部,伤口未愈合,头疼很正常,但切记不要回忆,只会徒增烦恼。失去的总会回来,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自有命数。公主顺其自然就好。”帝游这话似乎别有意味,但徐竹卿没多想,只是应下。吩咐完帝游便离开了。

  徐笙云在帝游离开之后又坐到了徐竹卿旁边,徐竹卿终于注意到徐笙云微红的眼,关怀道:“姐姐,我会好的,你别难过了。”徐笙云闻言欲言又止,点头答应她。

  徐竹卿怎么会知道,东昭与南越即将联姻了。

  天地之初,宇宙鸿蒙,混沌开元。彼时,社会生产率低下,人类先祖群聚而居,辛劳不辍,岁月万变而后万邦林立。当此之时,天下四方各有势力兴起,历经百余年天下格局基本定型:形成东昭,西乾,南越,北銮的局势。西乾人好斗,盛行秘术传说,相传,鬼方语言:西乾将一统天下,西部皇室诞万代天下共主,欲统一四州,便联北銮以覆灭东、南二州。最后,大战进行于北流。北流之战击退西乾北銮。从此,四方彼此相安。但彼时东昭皇帝武帝担心西乾卷土重来,便与南越光帝秘密订立盟约,若西乾有隐隐不当苗头,当凭婚约为盟,合力讨天下太平。在五百年后的当今,天下大小纷乱四起,东昭皇帝派使臣议亲,以防后患。

  徐笙云身为长公主,却尚未婚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她早已心有所属了。

  东昭皇宫内。

  “景泰,孤信中所言的急事想必你心中已经明了,意下如何?”层楼叠榭,墨金色的廊道内,一位身着螺甸紫镶边的精致白衣的男子与萧泓稷并肩缓行,边谈着话。

  “皇兄,请容臣弟再好好想想。”萧泓稷说着,还鞠身行了个礼,略显为难。刚说完就走到了华明殿门口,于是两人拐了个弯走进去。男人示意萧泓稷坐下,又道:“景泰,孤深感你此行归来与先前相比很不一样,之前回来做事从不会像现在这般犹豫踌躇,不论多麻烦,哪怕是牵涉女子的麻烦事,你也勇敢果断,行止得当,断不会像你现在这般行事。此行,让景泰你收获一个心上人了?”

  萧泓稷闻言,语气坚定道:“弟弟不瞒兄长,确实如此。有一女子,我心诚悦之。”说完,他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那男人心里有些为难,但还是先问道:“竟是何等女子让素来不近女色的四弟心悦?孤猜一猜,容貌昳丽或是才华绝代?”

  萧泓稷开怀笑了,明眸皓齿乍现,满面春风:“哈哈哈,都不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

  “咳咳咳咳,什么连面都没见过!”太子往嘴里送了口茶,被他说的话吓得呛到了。萧泓稷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皇兄先平静一下,我们见过,只是她带着面具,我看不出样貌罢了,但她已在我心中,无论她是何容貌。”言语间,他目光闪烁,嘴角微扬,春色满面。

  但对方还是说道:“景泰,大皇兄与孤皆已成婚,你排行老四,当由你来。再说,眼下的局势你又不是不清楚,姝妃如今恩宠正盛,母族势力庞大,在朝中勾结甚多,萧泓衍又精明能干,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孤的太子之位。若他们真的贤良恭谨,孤可以让出储君之位,但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泓稷闻言,躬身行礼后说:“太子殿下方才所言,臣心里很清楚,臣是必须要娶那南越公主的。而那个人是身在江湖的鹤,她有自己的理想,自由自在。而我,居于庙堂之高,也应有自己的担当。即使两不相见,也应在自己所处的位置做好分内事。她在江湖除恶抚民,我便在这九重宫阙辅君安民。只是,我还需要时间放下她。”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眸渐渐暗了下来。

  太子听罢,点了点头,露出一笑,轻松而又勉强。

  太子名叫萧泓宇。此时他心里也有对弟弟无边的惭愧和无力。

  两日后的南越皇宫内。徐竹卿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了,只是走路会拉到伤口,有些不稳。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到温宜殿,走了进去。温宜殿是徐笙云的寝殿。

  徐笙云坐在床边,两眼空洞,目光呆滞,丝毫没注意到徐竹卿走进来。徐竹卿叫唤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送上微笑:“妹妹来了,快坐。”

  徐竹卿刚坐下便打趣她:“姐姐方才怎么发着呆啊?我来时恰好碰见谢侍卫,他忙完还有空来见你,他走了你便这般魂不守舍了?”

  徐笙云忙抓住她的手:“嘘!你可得小点声。他刚值完夜,这会来看看我便回去了。再说,我哪有魂不守舍。”

  “可是,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徐竹卿很担忧地看着她的脸。

  徐笙云眼神躲闪,手突然抓紧,面部略显为难,欲言又止。

  徐竹卿见她这样,就急了:“姐姐,到底怎么了?”

  徐笙云想了一下,觉得反正她迟早要知道,于是遣散众人,告诉了她:“东昭派人来和亲了。”

  她怔了一怔。

  徐竹卿当下还未想过婚配之类的事情,听完这话,心里顿时一紧。

  她反握住徐笙云的手,放低了音量:“父皇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徐笙云摇摇头。

  “父皇的几个公主除了有婚约的徐笺华,皆未婚配,姐姐身为长公主,这和亲恐怕要落到姐姐身上了。那谢公子怎么办?”她冷静分析道。

  徐笙云沉默不语,很是为难。

  “姐姐,我去和亲吧。”

  徐笙云听了一惊,哭笑不得:“和亲这事又不是你我来决定的。再说,若真定了我,便是我的命数,无力可改。”

  “姐姐与谢公子两情相悦,若能结为连理,定是令人艳羡的人间佳偶一对。身为妹妹,我希望姐姐幸福。况且,姐姐向来了解我,我在这宫里过得拘束,换个环境兴许不错。”

  见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徐竹卿拍了拍她的手:“姐姐,这一次多为自己考虑,选错了,抱憾终生啊。”

  “那也不行!要真这样,你怎么办?”

  两人思索了一会,徐竹卿说道:“谢家百年世族,如今,谢家从政者十几人,文武兼具,经商多年也算富甲一方。父皇生性多疑、优柔寡断,就算谢尚书再忠心,也难免惹父皇猜疑。姐姐可作为润滑剂,缓和两者关系。至于和亲,东昭近几年愈发强盛,他们求的不能仅仅只是一门和亲这么简单。”

  徐笙云不解:“这话从何说起啊?”

  徐竹卿娓娓道来:“我听哥哥说,东昭如今几位皇子之间不太安宁。如今的东昭皇帝和父皇有点像,对于储君的之位左右踌躇。不过这种皇室密辛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东昭皇帝当年还是晋王,那时晋王府内整日歌舞升平,晋王府的门被反锁得死死的,彼时晋王恋上一名歌女,没想到那名歌女竟是而今中书令之女。后来太子莫名其妙暴毙了,那时的东昭皇帝便将靖国公主指婚给晋王,还点明靖国公主以后是他唯一的妻子,以此为条件,许晋王太子之位。靖国公主是当年皇后婢女所出,临时册封的,在晋王看来,是侮辱。有人说,当年太子暴毙是中书令与晋王密谋造成的,但这种闲言,皇室自然是禁传的,知道的人也渐少了。东昭选储君时,这位陛下曾在立嫡与立长之间犹豫,后来群臣选了立嫡,他不满意,因此如今东昭太子的位置也不稳固。东昭的大皇子与太子介意成婚,那么此次不出意外和亲便是同为嫡出的四皇子了。目今,仁敬皇后早已仙逝,这些嫡出的皇子没有强大的依靠,和亲他们必定会争取,而且还要争取一位身家显赫的公主。所以姐姐,你明白了吗?”

  徐笙云还有疑问:“既然如此,那谢尚书的事岂不多此一举?”

  “当然不是啊姐姐,这还只是我的猜测。但若是我嫁过去,对他们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们不会亏待我的,你就放心吧。”

  徐笙云仿佛听懂了,肯定道:“有道理,你母族有扶明宗,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了。”

  “姐姐,我会和太子哥哥说,他会帮你把你的婚事尽早定下来。”说完,露出莞尔一笑,徐笙云见了,也笑了。

  徐竹卿见徐笙云舒颜而笑,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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