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距离

两人一道从卫生间出来到底不妥，付述便先把丁程鑫哄了出去，走之前，还没忘记擦拭他唇上殷红唇膏。

　　而后，她立于盥洗台简单整理仪态，这才悠悠踏步出去。只是才转过拐角，她便遇上拦路的人。

　　宋亚轩仍是那套白色西服。比起方才见面的儒雅俊逸，此刻他微松了力气，身子微倚在墙边，双手装进西裤口袋，曲了一条长腿靠着，虽仍低着头，刘海遮住眼，却显出等候多时的样子来。

宋亚轩“小述。”

　　他叫住她，嗓音沉而清晰。

　　付述觉得背上沉重几分。小时候，几次做了错事被他现场抓住，都是这样场景。他那时候岁数小，多数都是西装配短裤，可爱的小少爷打扮，也被他穿得成熟稳重。他一张小脸、甚至可以说是包子脸沉下来，她和夏椰川就要原地求饶。

　　如今，如今她二十四岁，又偷偷摸摸做点什么，竟然还是被他抓到。

　　她一下子耷拉了脑袋，本欲逃跑的脚收回，乖乖走上前去，还一下子撑起一张笑脸来：

付述“亚轩哥，有什么事吗？”

　　宋亚轩便抬头看她。她总是很漂亮的，淡妆浓抹总相宜，正红色这样大气明亮的颜色，也被她穿得刚刚好，就像一团火，灼红了他的眼。

　　其实本来有许多事要问的。但老半晌过去，他只是也跟着弯了唇。

宋亚轩“刚听见丁文喻嘴巴里不干不净，以为他会对你不利，现在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走近成年的世界以后，人这一颗心就开始变老。灯红酒绿的人间那么近又那么远，童年突然如此值得怀念。

　　宋亚轩何尝如今仍是童年，他穿得幼稚也可以装大人，自由自在享受她“哥哥”的头衔，光明正大问她为什么与别人走得那么近。可惜，如今她称他一声“亚轩哥”，他们却已经很远很远了。

　　连质问都显得没立场。

　　付述有一瞬间看得懂他，又有很多瞬间都并不懂。

　　但恰到好处的不懂，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

　　于是她甜甜地点一点头：

付述“是我打了他，有事的也只能是他。”

付述“晚宴快要开始了，我去帮我妈妈的忙，亚轩哥你自便。”

　　仓促结束于单方面的话题，再客气不过的结束语，多一个字也没有的解释。距离不是一瞬间拉远的，但宋亚轩是在她转身的这一秒发现的。

　　一厢情愿的戏码演了许多年，他的女主角终于罢演。

田柾国还算有点良心，赶着晚宴开始之前想起了他老子的七十岁寿宴。来的时候，田从忠拄着他那黄花梨拐杖，掷地有声的浑厚嗓音从头到脚骂着他的小儿子：

田从忠“老来得子？老来得子有什么用！老子养他，不如养个王八，好赖活得久，能给老子送走！”

　　付述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从政之人多数心有成算、举止文雅，在和外公相处很多的童年里，她对政界的概念，都以为和电视上土匪等同。

　　不及王八本人来了，那拐杖也就从敲大理石地面变成敲田柾国的小腿，老爷子手上多少还是悠着几分劲头，不然高低让他现场跪地磕一个。

　　田柾国早习惯这日子，那黄花梨跟了田从忠几年，打他打得油光水滑。他只能赔着笑脸：

田柾国“爸，我这不是给你追儿媳妇去了吗！”

田从忠“什么儿媳妇，你给我那王八再配个雌的还差……”

田从忠“儿媳妇？”

老头子眼睛一亮，拐杖立马收回来，他两手撑在拐杖龙头上面，往田柾国身后望了又望：

田从忠“哪呢哪呢？”

田柾国“她还有工作，没过来。”

田从忠“你早说啊，走，她工作在哪，我们现在去那边办！”

　　有时候，付述觉得，田柾国身上这点不着调不靠谱的特质，其实并非无迹可寻。

　　当然，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跟外公说的。

　　七十岁寿宴，田从忠倒是有了意外之喜，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终于有了几分顺眼。他详细跟着田柾国打听了自己的未来儿媳妇，老爷子退休多年，平常生活闲适，恰也看过陆芷敏几部作品，眼下对上号当然越听越喜欢，越听越乐呵，笑声中气十足，老远就能传到在场几乎所有人耳朵里，足见他对自己这个老来子有多“恨嫁”。

付述在近前听见的最后一句，是他跟着人家招呼：

田从忠“你放心，回头婚礼一定邀请你！”

　　那模样，不知道的以为他们现在就在婚礼现场，只等着二位新人一拜天地。

　　她撇一撇嘴，外面的世界太恐怖，还是转身溜之大吉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