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间

　　2023年冬 南京。

廖明未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窗外漆黑的夜空里没有繁星点缀，金色灯光不断闪过，一排排路灯孤独地立在黑夜里。

车里暖气很足，呼出的空气模糊了车窗，他犹豫着是否参加那场意料之外的同学会。

自从刚毕业就被踢出班级群以后，廖明未再也没收到过任何关于那个班级的事情。

然而就在今天，廖明未偶遇十年前的老同学，对方一眼就认出了他，在医院里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说晚上有场同学会。

因为工作太忙，他随意应付过去，给同学留了电话。

下班时刚好接到来电，他通知廖明未关于聚会的地点以及时间，还特别强调了所有人都会去。

他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所说“所有人”是怎样的概念。

于是考虑再三，他决定回家换个衣服，去赴这场注定与他无关的聚会，临行前顺手揣了一把雨伞。

在公交车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莫名感到紧张。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紧张的根源只不过是因为同学强调的所有人中有一位他不愿面对的人。

他只好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冷静。

窗外开始下雨，廖明未庆幸自己带了伞

这场雨就和刚毕业初到南京的那一天一样大，那时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蹲在医院门口，浑身湿透，手里的简历却是干的。

…

庆幸的是雨只下了一会儿，到站就已经停了。

　 KTV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指定包厢，环顾一周，发现所有人他都还有印象，只是多年未见，变化很大。

嘈杂的音乐、闪烁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的香烟和酒的味道，这些东西一拥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胃里难受。

廖明未忍住晕眩的冲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今天见到的同学。

杨振其冲他摆手，示意他过去坐，“这儿！”

廖明未点头走过去，他低着头避免吸入上层空气里浓烈的香烟，只是没注意就被人撞开，下一秒又被人接住。

接住他的人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素戒，本想着道歉，他抬头看上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念了十多年的人此刻就站在面前，他看上去成熟很多，近在咫尺的距离能让廖明未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就在他吞咽口水的同时对上他的眼睛，廖明未在这样熟悉的一个人脸上看到了厌恶。

他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祝野面无表情地把他扶起来，然后头也不回走出包厢。

廖明未立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下祝野那样的眼神，旁边撞到他的人还在道歉。

“没事吧？”样振其和其他几个人跑过来，这一声才将廖明未拉回现实。

“没事。不用道歉，是我撞到了你。”

廖明未慌忙掩饰自己多余的神情，“我们过去吧。”

坐下过后，几个同学想起刚刚那一幕，顺势说起祝野结婚了。

廖明未不说话，静静听着，听他们谈完祝野的婚姻又谈起他的妻子，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喝了一杯酒。

烈酒入喉，他被呛出了眼泪。

“没事吧？那酒度数有点高，你喝这个。”杨振其说着，把自己面前的酒推给他。

廖明未抿唇笑笑，“谢谢。”在那之后他没喝一点酒。

聊了大半会儿天，准确来说是听他们聊了大半会儿，杨振其突然站起来，拿起一旁话筒，关闭音乐，大声喊道：“各位同学们，咱们得有十年不见了，现在叙旧也差不多了，咱们分组玩个游戏咋样？”

刚说完这话，包厢门又被打开，廖明未跟着所有人目光偏头，一个打扮时尚，棕色卷发的女人走进来，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廖明未一眼就认出她是陈词恩。

陈词恩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一阵寒暄后，陈词恩落座，不知有意无意，她选择坐在廖明未对面。

杨振其开始介绍游戏规则，一个人击掌，和击鼓传花差不多，掌声一停，话筒在谁手里，谁就要上去唱一首歌。

好巧不巧，第一把游戏廖明未就输了，众人点名让他唱胡夏的《那些年》。

他打趣说自己不会唱，忽略了有些人的故意。

陈词恩站起来，她说话温柔，很难让廖明未将她和十年前的她联想起来。

“既然这样，我替班长唱吧。”她接过话筒时，一枚和祝野同款的戒指暴露在廖明未的视线里。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青涩的脸……”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

廖明未艰难地听着，这首歌让他想起十年前的街道、单车和情书。

“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包厢门一开一合，接着陈词恩放下话筒，少女似的跑过去，她没有唱完。

祝野走进来，被陈词恩挽住胳膊，他站在廖明未的不远处，停下脚步，眼底有笑意。

耳边背景音乐依旧播放，旋律悦耳，面前的场景却可以刺穿心脏。

胃里一阵痉挛。

“忘了和大家说，很久之前我们就结婚了。”陈词恩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祝野一怔，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一群人，在角落里找到廖明未，看到他迷茫无助的眼神里透出悲伤，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感。

“对，五年前在国外就结了。”

简单一句话就让廖明未如坠冰窟。

如果祝野没吭声他就能好受点，比起陈词恩，他更接受不了祝野的大方承认。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等了十年，等来一个落荒而逃的局面。

他忍住不哭，唱完最后一句歌词。

“如果再相遇，我会抱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