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长

“再见面的时候……”“嗯？”

“再见面的时候,我们结婚吧。”

时针刚走过一轮,发出齿轮闭合的“嚓嗒”声，手机发着微弱的白光,聊天框界面的最后一条信息的显示时间在一个月前。

七濑遥看得眼睛刺痛时终于合上手机，他倚着沙发缓缓吐出一口闷气，眨了眨眼眼眶仍旧干涩，鼻子也无预召地发酸。

今天也没有可能收到凛的消息了。

“呐，你这些天的状态很叫人担心啊，小遥。”叶月渚蹲在泳池边，“下周大会之后,选个时间好好休息吧。”

橘真琴接话：“是啊小遥，太紧逼自己的话效果会适得其反的。”

“不需要。”七濑遥戴上泳镜又潜入水中，留下岸上几人面面相觑。

“是因为凛前辈的事吗？”龙崎岭问。

“除了哥哥，也没什么能让遥前辈变成这样了吧,”松冈江苦恼地皱着眉,“这个月只接到了两次哥哥的电话,每次都急匆匆的……”

“也不知道他俩是在逃避什么呢。”

“说起来，米哈尔那家伙倒是有给我说过松冈的状况，”龙司突然出声，“好像也到瓶颈了。”

七濑遥没注意听岸上几人在谈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很乱——不如说是松冈凛仓促说完无厘头的话又一声不吭地消失后，他就哪哪都乱了。

他后悔自己当时愣在原地，大脑空白一句话都应不上来，松冈凛转身离开时他也没能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结果一个月都没有任何联络，七濑遥气喘吁吁触碰池壁，双手撑住池边想骂句什么，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吞回去。

他也不知道该骂自己还是松冈凛。

“今天早点停止训练吧，”龙司说，“不在状态的训练练多久也不会有长进。”

七濑遥少见的没有反驳，离开泳池接过毛巾往淋浴室走。

“这两个别扭又麻烦的家伙啊……”龙司看着七濑遥的背影无奈地叹气。

入初秋，天气转凉，昨晚的一场大雨让温度彻底降下来。从游泳馆推门出来，七濑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一个人漫无目的绕了很久,他一抬头，发现自己又回到那棵樱花树下。

樱花早就谢了个干净，剩下几片还未完全腐烂的樱花瓣干枯成褐色，打着卷静静躺在花坛里。青苔爬上了石砖，先前刻下的几个英文单词被风雨打磨，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For the team.”

这里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松冈凛的地方。

他伫立原地看了许久,脑海中总浮现不同时间在这发生的事，几乎都与松冈凛有关的回忆一幕幕涌出。

“呐，七濑，和我一起游接力吧。”

“如果和我一起游的话……”

七濑遥瞪大双眼，转身又发现是幻觉。失落从他眼中闪过，他吐出一口浊气：“混蛋,那种话都说出来了……"

“凛？”橘真琴接通松冈凛的电话，“很少见啊，会给我打电话，你这些天还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抱歉，这个嘛，我，”像是信号不好，松冈凛的回话断断续续，“米哈尔让我休整一天，那个，遥还好吗。”

“凛和小遥又吵架了吗？”

“应该算是吵架？嘛，真琴，我问你，”松冈凛吞吞吐吐，“如果我跟遥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他还会搭理我吗？”

“小遥好像一直都在等待凛的消息，”橘真琴没有正面回答,“他现在会随身携带手机，也没有再静音了，我想是在等凛吧。”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这一番话，最后松冈凛匆匆道谢:“我明白了，真琴，谢谢。”

“我会和遥说清楚的，在那之前我打电话的事情不要告诉他。”

七濑遥在床上躺了很久，没有睡熟，但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梦，他梦到自己第一次遇到松冈凛，那人大汗淋漓瘫倒在地的场面实在有些滑稽；他梦到了铁道口，在列车飞驰而过后他抬头便看见心心念念的人，那人笑着朝他伸手，轻轻唤了声“遥”就在他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最后一个梦杂乱破碎，是很多个片段拼凑在一起，反反复复都是“憧憬”之类的字眼，他和松冈凛的距离似乎很近了，好像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能紧握住那人的手。

铃声打断了这个梦，七濑遥并不好受，浑身出了薄汗，此刻他不想听到任何问候，即使是善意的、为他担忧的。他将被子向上拉盖住脑袋，但来电的人实在太过坚持，铃声断了又响，七濑遥拗不过，只能伸手摸过手机，眯着眼摁了接听键。

“喂？”

半晌，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声音，七濑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屏幕，只一瞬，他就瞪大了双眸从床上坐起。

联系人是——凛？！

他嗫嚅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面对这人时他总是这么无措，但脑海中潜意识告诉他：说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好，不然凛就会再次消失。

静谧中，七濑遥嗓子干涩，心跳加速，乱得一塌糊涂。

这次是松冈凛先开了口。

“好久没有和你说过话了，遥。”

七濑遥有很多想问的——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一个月来凛在做什么？现在又为什么找他。很多很多的疑问，因为松冈凛的一句话就被堵住，随后藏的无影无踪。

七濑遥仔细想了想自己该回答些什么，到最后就浮现一个念头：他想松冈凛了。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吃了一瓣未成熟的青桔，酸涩充斥了整个口腔，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指向一个词“喜欢”。

“遥？还在吗？”

七濑遥闷闷应了声：“我在。”

只听这一句，松冈凛就差点落下泪来，他想，遥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做过太多过分的事情，明明自己一声不响离开遥那么久。

但好像只要他回头，遥就会收拾好一切先前被他打碎的，亲手一点点粘好了、缝合了，在递给他时轻声说：“我在。”

再出声时已经带了不太明显的哭腔：“对不起…遥，我说了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就要哭了呢，七濑遥最后那点脾气也彻底消失，他早该明白的——他拿松冈凛没辙，从小到大向来如此，但是听着这人的声音，心底的不安与躁动就被抚平。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再多触碰一点。

“凛之前说的，我当真了。”七濑遥说。

“？”

“凛想的话，我就和凛结婚好了。”

“噢，凛，今天精神头十足啊！”米哈尔摸着下巴笑呵呵的，“心事解决了？”

“还没有。”松冈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但快了。”

米哈尔刷到个运势转盘：“下周大会——好运势，我看看啊，心怀憧憬之人，所愿皆所得，时来运转……好运势，看来凛下周可以一举夺冠啊。”

“时来运转，所愿皆所得吗。”松冈凛呢喃着重复一遍，随后失笑，摆摆手又跳入水中，只留下一句“借你吉言，米哈尔。”

“看来小遥和凛之间的矛盾解开了呢。”橘真琴笑着跟靠在泳池边的七濑遥说。

“并没有。”七濑遥顿了顿，偏过脸，唇角微微扬起，“只是做了一个约定。”

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大会比赛的日子。

踏上大会游泳馆前的台阶时，七濑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松冈凛没有出现。

“七濑，快一点，该去换泳裤了。”龙司在前面喊他。

七濑遥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跟上几人。

准备完一切，进入比赛通道时，他内心隐隐有些期待。来到泳池前，他抬眸寻找那个在心中描摹了千万遍的身影。

“遥。”

七濑遥呼吸一窒，侧过身去就看见松冈凛向他走来。

四目相对时哑然，松冈凛盯着七濑遥细细地看，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能让他猜测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七濑遥没有提醒他，只是专注地望进那双红色眼睛，从那双眼睛中又瞧见自己。

“好久不见，凛。”

“嗯。”松冈凛顿了顿，随后扬起笑，“我回来了。”

还是熟悉的相邻泳道，身边还是熟悉的人，就连开始比赛前那段话也是那么熟悉。

“这次绝对会赢过你。”

“别想了。”

“别小看我啊。”

七濑遥偏头一笑，松冈凛一时间看愣了，就听到他接着说：“一直这样就好。”

一直是你就好，一切都好。

发令枪响，二人跃入水中，带着势不可挡的劲头破开水面，瞬间点燃了整个会场，观众席上的欢呼混着加油声涌向水池，但七濑遥觉得很静，脑海中充斥的是不要再犹豫，坚定地向前游。

因为凛在身边。

到达终点，松冈凛第一回不在乎名次，离开泳池来到七濑遥前面，在泳池边冲他伸出双手。

七濑遥甩掉发尖的水珠，搭上他的双手：“拉我上岸的话，凛伸一只手就好……”

下半句话卡在喉间，松冈凛没有收力，七濑遥直直撞入他怀中，男人的骨骼硬朗，两人都因为相撞的力道闷哼一声。

紧接着是观众席上铺天盖地的尖叫。

管他呢，七濑遥伸出双手拥住面前的人，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当下他正触碰着凛，他就不用再有任何顾忌。

有温温热热的湿意在他颈窝处染开。酸意涌上鼻尖，他视线模糊了，但还是说：“怎么又哭了，凛。”

“我们是并列第一哦，遥。”有些颤抖的声线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然后他又听到凛说。

“我想一直和遥走下去，这一个月来我想了很久，我果然……”搂着七濑遥的双臂又紧了些，“我果然还是想和遥在一起。”

足以比肩的，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些还未真正领略到的美丽风景。

“我喜欢遥。”

“所以，结婚吧。”

泪顺着面颊流下，七濑遥埋怨自己怎么上岸时将池水甩开，落得个如此无法遮掩的狼狈境地。

喧闹中，他们自成一片天地，于是七濑遥听到自己说——“好。”

“领、领证了啊？”松冈江双手一抖，山崎宗介眼疾手快接住落下的手机还给江，“谢谢……宗介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这个，我早就猜到他俩会在一起了。”山崎宗介指了指凛家中挂的照片，“和七濑的占了绝大多数啊，但是直接领证我也是没想到。”

“我说，你们俩也抓紧啊。”松冈凛尾音上扬，明显正乐呵着。

“喂喂，凛，你这家伙。”

“哥哥！”

……

“所以，小遥和凛的关系缓和了吗？”叶月渚没个正形地倒在龙崎怜身上问。

“肯定解决了吧。”橘真琴接话“小遥？”

“关于这个。”七濑遥从包里翻出证件，放在几个人面前“应该和好了。”

“这是？”

“和凛结了个婚。”

“？”

“啊？”

（完）

青桔（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