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阿扎尔解开了净善宫大门的禁制，正要说话，便感到后颈一痛，随后失去了知觉。
一旁的侍卫正要反应，风刃便将他们击晕在地。
流浪者信步走来，抬眼同利贝卡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表示招呼，便径直推门走入。
利贝卡跟在后面，心中暗叹: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高贵的堇色里没有半分杂质，眼神淡然如水，利贝卡竟感到了一丝神性在其中。
巨大的淡绿色球罩降下，年幼的神明轻轻落地，她睁开眼，仿若刚破壳的小鸟那般喜悦:“被关在净善宫四百多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触碰大地，感觉可真奇妙。”
利贝卡吸了吸鼻子:“草神大人，您受苦了。”
她心中哀嚎这是什么疾苦的人生，神明居然也会有如此磨难。
她看一眼身后:“阿扎尔跑了！”
纳西妲道:“不必担心，迦雅已经派人守住城内的所有要道，风波平静了，我们去教令院吧。”
流浪者没动:“我就不去了。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有个流浪者参与了这次计划，希望各位都能忘了我的存在。”他的话同步到了在其他地方的迦雅、伊克、本梅三人脑海里。
本梅嘀咕着:“好奇怪的人，居然不要这么大的名誉。”
利贝卡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能知道原因吗？”
流浪者半真半假道:“人行走在外，总会招来各种仇家。”
他的确不想名声大噪，毕竟须弥的草神重新执政这种事，不提别人，多托雷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流浪者先前就在多托雷那里留了印象，如果现在不避一避，恐怕这个多疑的人要连夜把他绑走。
利贝卡凭自己多年的轻小说经验，立刻脑补了一出贵族少年被世仇追杀在外漂泊无依的剧情。她甩了甩脑子，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随后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保守秘密的。”
其他几人也纷纷赞同利贝卡的说法，流浪者道:“那么再会了，各位。”
那一日，小吉祥草王上台，拿回了须弥统治权，大贤者阿扎尔由大风纪官迦雅审判，即日因研究违规、犯上作乱等罪名被流放至化城郭闭门思过。另，防风壁已然撤去禁令，教令院宣布恢复一切沙漠的权利，并拨出大量物资帮助沙漠兴建居住地。
至此，这场“和平政变”落下帷幕。
一日后，流浪者再次来到净善宫。
纳西妲正在等他:“你来了。那我们走吧，一起去世界树，我也想知道那颗瘤究竟是什么。”
两人将意识沉入世界树中，由流浪者在一众魔物中撕出一条路来，最终，他们的脚步停在世界树下。
淡绿色的藤蔓轻轻垂下，有人开口说话:“你终于来了啊，现任草神。”
纳西妲往前走了几步，她眷恋着这温柔的声音:“大慈树王……您能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消除须弥子民有关魔鳞症的痛苦吗？”
淡淡的光芒闪过，大慈树王幻化成了和纳西妲一样的模样，她温柔地看着纳西妲:“差不多在五百年前，受到天理的调遣，除我以外的其他神明都去参与了坎瑞亚战争。我留在须弥，守护着世界树。
“可还是发生了意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污染了世界树，人民失去神智，沙漠、雨林成了人间炼狱。
“我拼尽全力净化了世界树，却没发现自己也受到了污染，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只要「大慈树王」的概念还存在于世上，那么世界树对须弥子民的迫害便无止无休。所以我选择了自我了断，同时折下世界树最纯净的枝丫为我清理残余的意识——也就是你，纳西妲。”
她笑的是那么释然:“为了子民，让世界彻底遗忘我吧。”
纳西妲显然没想过是这种情况，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摇着头:“可是，须弥人民是那么爱戴你，而我也——”她忍不住哽咽。
大慈树王走过来，抱住了她:“没关系的。”
纳西妲含泪回抱住她，轻轻抽泣着。
眼前的人化作流光渐渐散去，流浪者抬头，流光溢彩的世界树枝丫在他的眼中生长，光芒四散开，飞向所有受魔鳞症困扰的人们那里，治愈了一切伤口。
纳西妲回头，有些茫然地擦着泪水:“为什么……我在哭？”
流浪者在来之前显然也没想过是这个结果，但他也只能想个理由搪塞过去:“一个具有怜悯心的人，在见到别人受苦时，他的内心会有感同身受的痛苦。”
流浪者刚才旁观时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心，并不能拥有那种痛心的感觉，他只是在想:原来当初自己无法被世界树完全抹消，是因为必须有一个人为自己清理剩余的意识啊。
“也许是你刚才进入世界树时接触到了谁痛苦的记忆，才会哭吧。这不重要。现在魔鳞症被解决了，轮到我的事了。”
纳西妲还不能从那种低迷的情绪中走出，她将权限开放给流浪者，便离开了世界树。
之前流浪者跳下世界树，只有旅行者空记得他，因为空是外来者。如今他还记得大慈树王的事情，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在世界树的记录范围里？
是这个世界将他判为外来者，还是在他抹消自己的存在后就算是外来者了？
正在分析所有细节的流浪者突然注意到了世界树内的一点光芒，它一闪一闪的，还伴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 」。”流浪者快步走上前，去触碰那个光点。声音是纳西妲的，她在说着一个名字，是空为流浪者想的名字，他从未在这里提起过，那就意味着——这是他所处的「世界」的纳西妲。
若是没有世界树权限，流浪者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这个光点的，在触碰之后，另一边的声音逐渐稳定下来:“「 」，太好了，你真的在这里。”
流浪者问:“小吉祥草王？”
她怎么找到自己的？
纳西妲似乎听懂了他未尽的言语，声音有些失真:“一个月前，你进入桓那兰那的秘境之后，那个秘境就消失了。我用世界树查询许久也没有任何线索。
“一直到空在枫丹遇到了「博士」，他们二人在争斗中打进一个秘境中，空被秘境排斥出来，而「博士」和秘境一起消失不见之后，我们才知道这个秘境联通着一个平行世界。具体的情况就让空来和你讲吧。”
一阵噪音之后，空开口了:“「 」，你知道的，我来自世界之外，对于时空穿梭并不陌生，当我进入那个秘境时，那种空间错位、星空遍布的样子我非常熟悉——那是通往平行世界的通道。
“我被排斥这件事的原因比较复杂，但如果没猜错，多托雷应该也去了你那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五天前。”
流浪者皱眉:“可是我没见过他。”
如果多托雷来了，他肯定会去找同位体确认情况。到时候他会看见第六席「散兵」，那么自己的身份肯定会暴露，但现在还没有人找上他，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空问他:“那么，你的时间线和出现的地点是否有奇怪的地方？”
“差不多提前了十年，并且出现在了深渊深处，我和自己在那里见面的。”
空在另一头点了点头:“我现在有了一个推测——之前你的一切经历都被世界树抹消了，那么从某种层面来说，你已经是和我一样的远渡重天之人。这意味着你可以自行选择时间点降落，但当时的你不知道，所以时空穿梭会自动将你送到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流浪者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么，深渊就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确是这样。”
流浪者淡淡道:“你倒是对提瓦特的了解更加深了。”
空谦虚道:“人总是要成长的。”
他继续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只要等到十年后那个秘境再次出现就可以回来了。如果当初那个时间点没出现的话也正常，它可能会有所浮动，晚个半年也是有可能的。”
“多托雷应该会在他进入秘境的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你那边的世界，如果他想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空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那就杀了他吧。”
流浪者评价这句话:“倒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看来枫丹的旅行真的给了你不少教训。”
在流浪者看来，这种更可能是空天天挂在嘴边那个在深渊的妹妹会说出来的话。
结束对话之后，流浪者回到现实，小吉祥草王不在净善宫里，他也没逗留，离开了须弥城。
走了一段路后，流浪者低头，才看到自己垂在身旁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多托雷。”流浪者喃喃自语，随后钩起一个疯狂的笑容。
当压倒性的优势摆在他面前，让他复仇的机会唾手可得时，他又如何会什么都不干？
“你的意思是，合作？”纳西妲问。
“没错。我作为须弥的盟友在黑暗中和你同行，作为交换，一旦有愚人众第二席「博士」的行踪消息，告诉我。”
在纳西妲看来，对方的态度和先前已经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流浪者是懒散的，那么现在的他的眼中已经有了烈火，也不知道会烧到哪里去。
她说:“好，交易成立。”
堇色的雷光落下，敌人尽数倒地，散兵看一眼身后:“谁在那里？”
流浪者慢慢走出来，散兵皱眉:“你的事情办完了？怎么，你回不去了？”
后者的眼神带着兴味:“我只是来看看你，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蝴蝶扇动翅膀会有如何的结局。”
散兵直觉对方的状态不对，他轻嗤一声，冷嘲热讽道:“难道你想帮我实现愿望？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善良。”
流浪者低笑:“「我」可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今天来这里，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别被多托雷卖了，你还帮着他数钱。”
散兵面色不善:“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对方完全没放在心上，还是在笑:“今日一别，或许要十年后再见了，你最好努力活到那时候。”
然后为我的计划牺牲掉自己。
流浪者在心中补充完后半句。
散兵转头离开:“把你那副算计的嘴脸收一收，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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