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沐白的头部猛地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他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贪婪地呼吸着,视线被水模糊,依旧死死抱着怀里的姜禾,奋力向最近的岸边游去。
几近虚脱地爬上湿滑冰冷的岸边岩石,沐白才顾得上低头。
怀里的姜禾,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在他臂弯里。那件宽大的玄色大氅吸饱了水,沉重地裹着她,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她的小脸一片骇人的青白,嘴唇是毫无生气的乌紫色。长长的睫毛紧闭着,沾满了水珠,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
胸膛没有丝毫起伏。
沐白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
指尖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
没有一丝气息。
沐白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冻结。他抱着这具冰冷的小小身体,像抱着一块万载寒冰,寒意顺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所有的知觉和思维。
山风呜咽着掠过寒潭水面,卷起冰冷的湿气。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沐白的目光,被岸边不远处一棵斜伸向潭水的枯树吸引。
那枯树早已失去生机,枝桠扭曲如同鬼爪。而在其中一根最显眼、光秃秃的枝桠末端——
一条白色的布带,在冰冷的山风中孤零零地飘荡着。
正是那条染血的发带!那个绣着歪斜“安”字的发带!
它不知何时被系在了那里,像一面招魂的幡,又像一个无声的、恶毒的嘲讽。暗红的血污在白色的底料上晕开,那个小小的“安”字在风中无助地摇晃。
风更大了些,卷起潭边的沙砾和枯叶碎屑。
几粒极其细小的、早已干硬发黄的窝头碎屑,被风从沐白湿透的衣襟褶皱里卷了出来,打着旋儿,飘飘悠悠,最终落在了他脚边冰冷的岩石上,落在那双沾满污泥的靴子旁。
像被遗弃的最后一点念想。
冰冷的岩石硌着膝盖,寒意透过湿透的布料直刺骨髓。沐白抱着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体,在寒潭边坐了多久?他不知道。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呼啸的山风和潭水拍岸的单调声响,如同哀歌。
怀里的重量越来越沉,沉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青白的小脸,紧闭的双眼,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动作迟滞,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每一步都留下沉重的水渍。
他没有再看那棵枯树上招魂幡般的染血发带,也没有看脚边散落的窝头碎屑。只是沉默地、紧紧地抱着姜禾,如同抱着世间最后一点余温,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荒芜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一个地方。
一个能让她安息的地方。
远离刑场,远离死牢,远离断崖,远离这吃人的一切。
暮色四合时,他在一片荒废的村落边缘停了下来。断壁残垣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像大地沉默的伤疤。野草蔓生,几乎淹没了曾经的道路和屋基。风穿过空荡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在一片相对平坦、长着几丛稀疏野花的荒地前停下。这里地势略高,能望见远处起伏的山峦和天边最后一丝残红。
放下姜禾冰冷的小身体,沐白开始徒手挖掘。
没有工具。他只能用那双沾满污泥、掌心伤口再次崩裂渗血的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插进冰冷坚硬的黄土里!指甲翻卷,指腹磨破,混着泥土的血污沾满了双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挖着。
挖出一个浅浅的坑。
不够深,不够大,但足够容纳那个小小的身体。
他小心翼翼地将姜禾放了进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睡。又仔细地将那件吸饱了寒潭水、沉重冰冷的玄色大氅,严严实实地裹好她。大氅的边缘沾满了泥污和草屑,像一件褴褛的寿衣。
没有棺椁,没有陪葬。这荒村野地,给不了她更多。
沐白沉默地看着坑中那个被黑色大氅包裹的、小小的隆起。
然后,他解下了自己腰后那把匕首的鞘。鞘中还插着那把未曾开刃、在断崖寒光中映出他侧脸的玄铁匕首。
他握住冰冷的匕首柄,将其从鞘中缓缓抽出。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升起,清冷地洒落下来,洗练着那光滑如镜的玄铁刃身。
沐白手腕翻转,将匕首倒持。
锋锐的匕首尖端,被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插进了姜禾坟头前方的泥土里!
匕首直没至柄,只留下古朴的柄端露在外面,像一个沉默的、无字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