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月朗星稀下,戴沐白还是走到了长阳宫的门前。
这数日来都是这样,朱竹清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浮现,老臣们在朝堂上已多次提起立后一事,戴沐白也只想到她。
但老臣们多半是不同意的,她既不是哪一公国公主,也不是重臣家眷,来路不明,宫女出身,怎配得母仪天下?
像之前一样,她的殿内已然熄了灯,大约是歇下了。
戴沐白却不想离去,在宫门前的一块大石头处坐下,望着天上的明月,竟也映照着她的模样。
“吱呀——”一声。
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朱竹清一袭薄纱,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夜风微微吹起衣摆和秀发,似乎也将戴沐白的心神吹了过去。
“陛下,深夜在臣妾宫门前,怎么不进来?”
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浓郁的诱惑气息。
戴沐白心跳的节奏早已被打乱,强装镇定着:“朕看你睡了,不便打扰。”
如果他的手指没有攥紧衣摆的话,装得倒确实挺像的。
朱竹清带着笑,轻慢地走过来,仿佛踏着青莲,带着阵阵幽香。
戴沐白只觉得灵魂出走还未回来,看着朱竹清朝他走过来,看着倒映在她灰色瞳孔中自己的模样,看着她抬起手缓缓抱住他。
朱竹清靠在他的胸膛,脸颊蹭了蹭,像小猫撒娇:“陛下又有一月未来看臣妾了。”
戴沐白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见她衣衫单薄,拉开了外套将她裹住。
夜色深深,明月渐高,两人的体温互相交换着。
“入秋易寒,怎么不多穿点?”
“我很想你。”朱竹清在他怀中抬起头,眼眸湿润,“后宫中只有臣妾一个人,陛下派来的婢女唯恐躲不及,臣妾一个人呆着,无人说话,实在是无趣得很。”
“那些话本子都看完了?”
“市面上流行的不流行的都被我看完了。”
“那朕让欧得再找些来给你解闷。”
“不要。”朱竹清快速地拒绝了,“有了话本子,陛下便不记得来看臣妾了,倒不如没有。”
“那给你寻些奇异的小玩具给你把玩打发时间。”
“我也不要。”朱竹清眼眶微红,似乎格外委屈,“我只想要陛下陪陪臣妾,哪怕是每日只抽一炷香的时间,让臣妾日日能够见你一面就好。”
戴沐白沉默了许久,沉默中风停月藏,寂静得只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
“真的……想我吗?”
朱竹清踮起脚吻上他的唇,那唇柔软微凉,察觉自己的身体颤抖,朱竹清抓着他的手臂稳住身体。
“真的很想你。”
一行清泪滑下,戴沐白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地为她擦去。
他依旧怀疑,在这深宫之中,求前程,求家室,求荣华富贵,人人都以自身利益为重,笑里藏刀,都小心翼翼,唯恐一场空。
真心是最不值钱的。
可眼前眼泪汪汪的小女人只求真心。
“早些歇息吧。”
戴沐白蓦然松开她,朱竹清不稳地跌下,他走得决绝,衣袂带起寒风。
手和膝盖被粗粝的砂石磨破,渗出血迹。
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时,朱竹清收了悲伤的神情,施法将伤痕抹去,从魂导器中取出外套披上。
夜色沉寂中,一个漆黑的身影缓缓降落。
“时间紧迫,加快速度。”
“星罗已是斗罗大陆的强国,我们万年都享受着他们的供奉,为什么非要倾覆不可?”
“这是他们的命运,戴沐白的命运。”
黑影中万箭都四方袭来,在要害处又收了力,擦着皮肉而过。
鲜血溅上四周精心培育的鲜花。
“星罗存在的历史已经足够长,族长蜕皮在即,星罗必然流落历史长河,你是圣女,这是你的使命与职责。”
朱竹清垂下眼眸,挡住那一抹落寞:“明白。”
身影消失在夜色尽头,朱竹清失力地瘫坐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喉咙吐出一口鲜血,比玫瑰都要鲜艳,唇角扯出一抹苦笑,看向那无边际的天空与月色。
“圣女也不过是牺牲品。”
戴沐白准许朱竹清在宫内走动后,朱竹清估摸着他得空了就会提着厨房准备好的餐食往承轩殿走。
刚开始还只送到了便走,渐渐地要看着他吃完,然后与他一同用餐,后来便一呆就是一整天,有人来的时候,朱竹清就在偏殿,只要有他在,她就始终挂着笑容。
今日夜深了,戴沐白依旧在案前处理公务,朱竹清给他研好了墨,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案上,看着他落笔写字,时不时停笔,蘸墨,字迹恢宏大气。
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殿里点的香格外好闻,又或许是他在身边格外安心,朱竹清睡得格外香。
直到被人抱出了殿,寒风吹过来时才醒来。
戴沐白把给她盖着的外套往上提了提:“有点冷,一会就到了。”
朱竹清勾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有你在,不会冷的。”
戴沐白没有说话,低头用下巴蹭了下她的额头便已是回答。
长阳宫尽管安排伺候的人不少,但依旧泛着冷清的味道。
戴沐白将人放下,给她掖好了被子,环顾四周,皱着眉问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这些人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朱竹清笑着拉过他,他宽大的掌心很温暖,能够稳稳地包裹住他。
“我不习惯晚上有人,便让他们都走了。”朱竹清抓着那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陛下今夜陪我吗?”
戴沐白回头蓦然看进她的那双眼睛,圆圆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竖瞳,头晕乎乎的仿佛坠入梦境。
后山的那片绿油油的草地,漫天飞舞的天使落舞,一只小小的黑猫和满是稚气笑容,满头大汗的男孩肆意奔跑着。
夕阳西下,小小的声音和笑容被定格。
戴沐白回过神来,朱竹清依旧是那副神态,仿佛从未变过。
戴沐白闭紧眼睛,想要将那些不适感抛却,可越想抛却便越是清晰。
情感蔓延滋长,戴沐白只有一个念头。
想要……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
戴沐白起身,背对着不看她:“既然累了,就好好歇息吧,朕先走了。”
“陛下讨厌臣妾吗?”
朱竹清的质问声在身后,戴沐白顿住了脚步,久久不动。
朱竹清赤脚走到他面前,泪珠挂在脸上,眼眶通红,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戴沐白心中没由来的一痛。
她张开双手,满是哭腔的声音好不委屈:“抱我。”
到底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朱竹清没想到他会抱得这般紧,感觉都快呼吸不上来,正想抬头和他说明,唇已被堵住。
“我若讨厌你,便不会封你为妃。”
天蒙蒙亮时,朱竹清撑着手臂看着身旁睡着的人,嘴里呢喃着。
“小清,我喜欢你。”
打更声响起,朱竹清躺回被子中,眼泪在眼睛闭上的那刹落下。
随后听见身旁人转醒,起身,穿衣服的窸窣声;感受他气息的靠近,在看见她眼泪时顿住随即又恢复,细密轻柔的吻将她残留的眼泪带走。
身边的温度流失得很快,好似他走的时候也一块带走了。
戴沐白上朝时频繁走神,大臣们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陛下,你在想什么?”
说话的是辅佐三代皇帝的国老。
戴沐白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轻咳两声:“朕听着呢,继续说。”
“逆反的军队紫薇堂已与边匈回合,一路南下,不出半月,便可攻入帝都。”
戴沐白闻言眉头紧锁:“紫薇堂和边匈逆反一事不是已经平叛了吗?大伤元气,将领,军师,兵卒都已溃散,怎会东山再起?”
“此事的确蹊跷。”
大臣们已经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
戴沐白有些烦躁:“够了,既然要打仗,便派一万四十级以上魂师,步兵五万,骑兵十万,由齐将军带队,国老为督军,不日出发,务必保全城池,捣散逆贼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