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媚药

既已接回楚安瑜，边关战事便已告一段落。

鞑靼王愿献上数座城池，与大乾百年交好，消息已经传回京城。

楚安瑜在边关处理鞑靼与大乾交好的后事，姜雪宁、沈芷衣也陪着她在边关待了一月。

这一月，楚安瑜基本没见过谢危，估计也是在料理后事吧。

公主还朝的消息传到忻州。

百姓们鲜少见到京城皇室贵人，一得闻消息，纷纷出来瞻仰公主天容，一观凯旋风姿，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中午入城，傍晚入将军府。

府里早就准备好干净舒适的房间。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年关。

和亲公主还朝，鞑靼百年交好，边关百姓欢欣鼓舞，军营内外意气风发，上下一同请命，各家出力，在城里大摆流水宴席，一则酬飨凯旋班师，二则恭迎公主还朝，三则喜庆除夕余年。

大年三十的晚上，将军府里张灯结彩。

楚安瑜站在院内，想起两年前的大年雪夜，姜雪宁与张遮的宴席，轻笑出声。

这么想着，竟在院内站了许久，直到秋儿唤她前去宴席。

谢危、燕临、张遮、吕显、尤芳吟等人具在，后方输送粮草的任为志也列在席间，军中将领，管弦优伶，场面热闹非凡，竟有点火树银花、觥筹交错的繁华，让人觉得又回到京城。

“老子这辈子就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要粮有粮，要钱有钱，别说是打一个月，就算再打上十年，老子也不怂！”

“是啊，哪会那么舒坦过?”

“以往是末将小瞧燕将军了，如今可真是英雄出少年，老了，老了！”

“走走走，去敬燕将军一杯！”

……

楚安瑜从外进来，缓步落坐，望着杯中酒，未曾品茗，只是和周遭人谈笑。

“竟真是楚将军之后，末将有礼了。”

谢危说的不错，边关中，祖父与二叔的英明尤在。

楚安瑜浅浅一笑，并未受礼。

燕临再三强调他不喝酒，原因竟是“怕吓着人”。

姜雪宁坐在一边，心中隐隐刺痛，她…好像忘记了，那个少年却还记得。

楚安瑜饮下今夜第一杯酒，满桌佳肴，她却毫无胃口，转头看向姜雪宁，“宁宁，你是怎么说服张遮来边关的?”

张遮清正廉明，不像是会与他们这种反贼打交道的。

姜雪宁缓缓道：“他本与谢先生一起来的，他来江南找，告诉我边关马上要开战，而他来接我去边关，后面又遇见了谢先生。”

说到最后，姜雪宁眼底闪过一丝愤怒。

虽只有一瞬，却刚好被楚安瑜捕捉到了。

心中虽惑，却未于口。

姜雪宁抬眸望去，张遮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撞上，又都慢慢移开。

今日毕竟是全城摆的流水席，军民同乐，打成一片，将军府里的人手自然不够，所以忻州城有些酒楼的掌柜和店小二来帮忙。

边城民风开放，甚至有些想寻觅一桩好姻缘的妙龄女子都来了。

都盼望着在军中相望个好男儿。

一个穿着红衣的漂亮姑娘，眉心贴有金色的花钿，妆容妩媚，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正在席间为人斟酒，在席间来回游荡，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拎着酒壶转过身来，为楚安瑜添酒。

姜雪宁正讲着吕显嫉妒她的事呢，引得沈芷衣和楚安瑜大笑，尤芳吟坐在任为志旁边，夫妻俩琴瑟和鸣，但在场几乎都是单身狗，看着着实碍眼。

姜雪宁笑得后仰，喝了一口酒，“他还想转移话题，说我要和他抢鞑靼药材的事，然后他好像还在这上面吃了亏，被我捡了个大漏，追着我骂。”

楚安瑜莫名有些心虚。

一道目光正差不差的落在她身上，目光炽热还有几分怒意，楚安瑜抬眸望去，是吕显，又立马收回目光。

有人闹着要敬谢危酒，谢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还在说笑的楚安瑜，将酒杯高举。

众将领这时便齐声道：“末将等敬谢少师一杯。”

谢危也不说话，倾杯将酒饮尽。

周遭顿时一片叫好之声，欢声笑语。

众人重新入席。

姜雪宁酒量着实不好，两杯下肚，脸上便覆上红晕，看着有点迷糊，最终在下人的陪同下离席。

值得一提的是，张遮在她离开不久后也悄然离席。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将士们四处走动，相互敬酒，好不畅快。

又一盏茶喝下，喉咙还是干燥，楚安瑜手有些微软地放下茶盏，眉心微蹙。

她要还看不出什么就真是傻子了。

哪个挨千刀的给她下药！

沈芷衣见她脸色绯红，有些忧心，“阿瑜，你要不先回房?”

楚安瑜无力地点了点头，在秋儿的搀扶下起身正准备离席。

外头的剑书快步走了进来，附耳在谢危旁边说了什么，谢危神情微有变化，目光又落到楚安瑜身上。

楚安瑜又向着他的目光，向花厅门口看去。

一声拉长的奏报响起，“锦衣卫副指挥使周寅之大人到——”

宴席之上骤然安静。

楚安瑜陡然抬眉，惊讶之余，有了丝不安。

不一会儿，周寅之一身深蓝便服进入众人视线，笑着躬身道：“周寅之奉旨前来，恭祝边关攻打鞑靼大捷，见过长公主，见过清平公主，见过少师大人！”

楚安瑜很不爽，周寅之这个时候来，那她就不能离席，只能在这陪他们逢场作戏！

花厅内众人各怀鬼胎，谢危等人可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打鞑靼，就连沈芷衣都能猜到二分谢危等人的心思。

其余将领对自己无意间参与了谋逆欺君之事是半分也不知晓，还当是圣上专门派人来犒赏他们，事已非但不惊讶，反而满心欢喜，态度显得尤为热络。

两年不见，周寅之从千户到锦衣卫副指挥使，当真是物是人非，而中了楚安瑜蛊毒的李佑，已经死了。

楚安瑜低声和花影说了两句话，花影脸色阴郁几分，无声离开宴席。

‘这媚药能解吗？’

‘本系统也不好过多插手小世界，恐生出时空洪流，只能缓解，这药看着像是西域那边来的，应该有药物能解’

西域……

楚安瑜眸中闪过一丝杀气。

现军营中还有萧氏一族的人，想在宴席里安插个人不是难事，下毒，这是要她与谁滚到一块儿?

……

周寅之这人，边关将领未必识得，谢危、燕临并楚安瑜等一干人都是识得的。

有片刻无人说话。

沈芷衣高坐上首，看了楚安瑜一眼，从她眼底，沈芷衣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心底发寒，一股愤怒涌上心头，最终被压了下来。

场中气氛有些微妙。

末了还是谢危先笑一声，打了：“周指挥使客气，远道京城而来，倒正好赶上庆功宴。来人，请周大人入座。”

众人于是与周寅之寒暄起来。

周寅之自陈是边关捷报传回京城，圣心大喜，龙颜大悦，特命他亲来嘉奖，以示恩宠。还说什么勇毅侯府终于又能重新回到京城，谢少师后方筹谋亦立有大功，清平公主暗中给予鞑靼军防布图也能添上一功绩。

完全一副不知道真相的模样！

好像燕临不是擅自离开了黄州，好像他夺得了兵权不是矫诏而真是圣上的旨意，就连皇室贵族对清平公主不闻不问，见死不救的态度，都仿佛不存在！

一切都是雷霆雨露，浩荡君恩。

要知道明面以燕临为首，暗中以谢危为首一干人等，实打实干的是谋反勾当，周寅之却能坐下来与他们谈笑风生……

这胆气，就是谢危也得赞叹一声。

边关之战，已经尘埃落定，勇毅侯府燕临以戴罪之身执掌兵权，救回公主，将鞑靼打得落花流水，名扬万里，百姓称颂。

反观朝廷，天教作乱，暗中伺，可以称得上是危机四伏。

沈琅当然知道边关这帮人是欺君谋逆。

可揭破这个事实，对他毫无好处，一则证实了皇家冷血，亏待忠臣之女，失了民心；二则边关屯兵十万，若真要治罪，只会倒逼燕临立即谋反，朝廷外患未除，又岂能在为自己增添内忧?

倒不如虚以委蛇，顺水推舟。

既然你等谋逆反贼声称自己领了圣旨，我这当皇帝的便敢当自己发过这一道圣旨，将假作真，反而能得民心，缓和局面。

甚至还能派个周寅之来边关邀买人心。

有了皇帝的关注，高官厚禄在望，谁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谋反呢？

楚安瑜心里却犯了嘀咕，他是怎么知道她暗中给予大乾鞑靼军防布图的?

这事应该只有边关高级将领知晓，并未在兵士中散播开来。

周寅之能知晓，皇帝便能知晓，皇帝派他来的目的，不止于此。

楚安瑜心中烦躁，给面子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沈芷衣眸光陡然冷冽，像是要把下首的周寅之生吞，只是只有一瞬，连周寅之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