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楚安瑜可谓是什么都爱捣腾一下,琴棋书画什么的,除了画,都抛之脑后了。
鞑靼百姓对她也没有那么反感,可能是因为大单于给鞑靼带来了兴盛,爱屋及乌吧。
伊墨次迦后宅的那群女人争风吃醋都不会碍着她的眼,反而对她很恭维,这不禁让楚安瑜怀疑,鞑靼人都是看脸下菜的么?
这日,楚安瑜将平日不怎么见到的妾室们召集,打叶子牌。
一众莺莺燕燕聚在一起,自伊墨次迦得势后,便被塞了不少妾室,但问题不大。
楚安瑜蹦起来,发髻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微晃,乐道:“各位姐姐,我又赢了!”
有人早已准备好输,自也准备好了宝贝,但大多还是从身上取下一件首饰。
嵌珠金项链、玉镶红宝石簪、蝴蝶流苏簪、八仙莲花白瓷碗、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
楚安瑜笑得合不拢眼。
没有人有任何不满,因为上一个玩不起的人,已经被大单于幽禁了。
已经初冬了,初桃应当已经到了边关,可迟迟没有姜雪宁的消息。
楚安瑜靠在软榻上,玩弄着瓷杯,漫步尽心问:‘他们碰到什么事了?’
‘姜雪宁与张遮因长辈订婚,一道前往边关,途中又遇谢危,三人结伴而行,遭遇圆机和尚刺杀,三人在山野中走散,目前,谢危已获救,姜雪宁和张遮待在一方洞穴里,感情迅速升温,剑书等人快要找到他们了’
那应该没事了。
但是,圆机和尚那个杀气重的秃驴?
估计也会被谢危杀掉。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安瑜该吃吃,该喝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驻守边关的延达也开始有动作,精兵强将已就绪,应该是想一举夺得大乾边关的领土,以为就此得鞑靼人民慕名,届时扩张势力,夺得王位。
楚安瑜可太了解这计策了,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她消息已经放出,鞑靼准备进犯大乾,王宫内斗,清平公主处于险境,先看看朝廷会不会派人来救她,再进一步推进棋局,但依她看不会。
“秋儿,备马,我们出去跑马。”
自从来到鞑靼,姑娘的性子变得洒脱,但秋儿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姑娘,她很高兴。
*
边塞的大风从北面吹卷而来,将浮云阴霾吹散,澄澈碧空如水洗净,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辆宽敞华贵的马车行驶在荒原,后方跟着一条条满载货物的驴车,鞑靼使臣骑在马上,往雁门关行驶。
这十日不到,延达便被燕临取下首级,鞑靼军队溃不成军,而燕临率领的十万兵士却势如破竹,连派去求和的使臣也给斩首,楚安瑜已与伊墨次迦写下和离书,带着鞑靼王的旨意,和她来时的嫁妆回朝。
一瞬间有些恍然,这一行,像是梦一般,大梦初醒,荒唐的权势。
前方便是大乾疆域,设有哨所,军队再次驻扎,将领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楚安瑜掀开帘子,站在车辕上,抬眸望去,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目光带有一丝威严,“清平公主携鞑靼王最真诚的求和,归于故土!”
远眺而去,哨塔之上,青年一身深蓝的劲装,腰背挺直,似比当初更沉稳内敛,厉声道:“放行!”
外界只知,清平公主困于王宫,却少有人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棋局,赢了。但执棋者,好似变了。
从燕临率军攻打鞑靼的那一刻起,姜雪宁和沈芷衣每天都会去城外看一遭,今日频频捷报,却未有楚安瑜的消息,夜夜惊梦,煎熬等待。
日复一日,窗前的海棠盆栽依旧,却无故人归。
终于,前方传报的快马在一个雪后月夜飞奔而来,满是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兵士越过大门,来到她屋前,音色沙哑,“姜二姑娘,传将军令,清平公主安然无虞,明晨将抵雁门关,请您相迎!”
那一刻,姜雪宁豁然起身,抱着那盆海棠花,飞奔向沈芷衣的院子。
去时暮色沉沉,回时晨光熹微。
关内是中原沃土,关外是荒野风沙。
楚安瑜掀起车窗布帘,白皙的手露出,倒与去时并无两样,燕临骑着乌蹄战马走在马车一侧,轮廓分明,颇有领兵将领的气质。
“燕临,他们有结果了吗?”
燕临抓着缰绳的手紧了些,有一瞬间的默然,他当然知道楚安瑜问的是谁,姜雪宁和张遮,“公主回时便知。燕临想问一下公主,你可知你喜欢的人为何人?”
楚安瑜愣了一下,浅笑道:“我知道。”
燕临牵着马望着她,沉默良久,只留一句,“那便好。”
楚安瑜放下车窗布帘,路途遥远,面露疲色,马车渐渐靠近了雁门关。
此时此刻,关城内外,所有兵士早已列阵,城墙上下,盔甲整齐,一张张面容上或许还带着血迹未干的伤痕,可无不朝着西北荒野的方向而立。
也不知是谁远远看见了这一道婉若游龙的队伍,顿时高声大叫起来:“是燕临将军!公主回来了,公主殿下回来了——”
东面升起的朝阳,光芒炽烈,谢危登上高高的城墙远眺,长长的车队进入视线,富丽堂皇的马车踏风而至,熏风将丝绸所制的帘子掀起,隐约能看到一抹绿色的身影。
“阿瑜!”
姜雪宁一手抱着海棠盆栽,一手拎起裙角,如一只展翅的鸟儿似的,径直从城楼下无数伫立的将士阵中跑了过去。
周遭人不免有吃惊的目光看向她。
一路穿过大开的城门,朝那渐渐向雁门关的队伍而去,朝着队伍中最特殊的车驾而去,大声喊:“阿瑜!”
楚安瑜一震,起身将前面垂落的车帘掀开。
她来了。
两年间,已是物是人非。
她没有变。
还是那个姜雪宁。
队伍停了下来。
姜雪宁终于来到车驾前,可等到近了的时候,抬眸望着立在车辕上的楚安瑜,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红锦斗篷,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红色宝石,发髻上插着花簪,珍珠流苏垂于肩,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姜雪宁突然怔住,车辕上的楚安瑜迎着风沙,展颜一笑,眼波盈盈,“绿梅送出了吗?”
“送出了!”
姜雪宁眼底泛着泪花,凝望着伫立的楚安瑜,明媚地笑起来:“海棠依旧,故土依旧。”
她还记得。
她们都还记得。
含在眼底许久的泪,终是在从她手里接过海棠花的时候,滚落于花蕊,她弯身将她紧紧拥住。
关外旷野无垠。
雁门关内外大军如潮,沈芷衣一袭华丽宫装站在最前,与当初送别她时重合,俯身向着车驾上的清平公主,扬声道:“恭迎清平公主还朝!”
她这一声格外响亮。
所有将士齐声高呼:“恭迎清平公主还朝!”
那声音汇做浪潮,卷入高空。
又化作洪流,在人耳边震响。
风声猎猎,旌旗弥望,在苍茫的边塞昭彰。
谢居安高立于城墙上,未动一步。
楚安瑜的目光越过虚空,落到城墙之上,与他的视线正好撞上,她只是浅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