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共愤

吕显不在?

楚安瑜的目光从谢危对面那只尚未收走的茶盏一闪而过，规规矩矩上前行礼：“谢先生好。”

她手里还抱着个暖炉。

谢危道：“撞见鞑靼的人了?”

楚安瑜撇嘴，想起方才的事来还有些上火，她就没这么被无缘无故冒犯过，道：“人影都没看见，真要见了半条命都得丢。”

谢危微微一怔，心一沉，道：“你受伤了?我看看。”

楚安瑜不大爽快，但又不敢顶撞他，伸出右手，埋着脑袋，独自生气。

气鼓鼓的，像只塞满食的仓鼠。

谢危觉得自己太惯着她了，但还是轻轻掀起她的衣袖，几道青紫色淤青与雪白的手臂格格不入，谢危皱了皱眉：“剑书，取冰袋和一方锦帕来。”

门外的剑书去找冰袋了，谢危看着生闷气的楚安瑜，只觉得头疼。

“这些日萧定非常去楚府，眼瞅着他折腾定国公府，你出的主意?”

楚安瑜不乐意了，抽回手来，瞪了他一眼，气愤道：“先生冤枉人，若我真出主意，先生的谢府都会鸡犬不宁，更何况，先生看到国公府鸡飞狗跳，难道不畅快吗？”

那就是姜雪宁了。

但是……谢府鸡犬不宁?！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说谎，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有点混世魔王的属性。

谢危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抖了抖身子，再待下去感觉有点危险，“先生，我还要进宫，冰敷就不用了吧。”

谢危一挑眉，正准备起身的楚安瑜又乖乖坐回去。

剑书在外面先是听了下动静，再拿着东西进来，放下后又立马出门候在门外。

“伸手。”

楚安瑜将层层衣袖掀开，放在桌案上，闷闷不乐。

谢危将厚厚的锦帕放在那淤青处，白皙的手臂内侧隐约有道斜划的旧疤，训斥的话也就没说出口，将卷起的衣袖往下翻了点。

“敷着。剑书，叫刀琴把我车里的奏折拿出来，送她入宫去。”

剑书进来请楚安瑜。

楚安瑜拿着锦帕敷在淤青上，整只手又藏在斗篷里，倒也不是很冷，气也消了，车也坐了。

刀琴驾车。直接往皇宫去。

剑书回来就看见了先前避去了密室里的吕显，不知什么时候又晃悠回来了，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瞅着自家先生，然后看了眼桌上的手炉。

剑书道：“刀琴送瑜三姑娘去了，那定非公子那边，属下亲自去一趟?”

谢危那盏茶放在手里，却没喝，竟道：“不必了，随他闹去吧。”

剑书愣住。

谢危眉心蹙着似有烦闷之意，将茶盏摞回桌角，道：“总归有我兜着，出不了大事。”

剑书：“……”

吕显：“……”

呵呵，现在又你兜着了，先前哪位说要约束萧定非叫他少搞事来着?

你个恋爱脑。

＊

一路到宫门，已是暮色昏昏。

刀琴请她下车。

楚安瑜把锦帕和冰袋放到一边，把衣袖扯下，瞧了眼刀琴。

这小子自愈能力可以啊，一身伤这么快就好了。

仰止斋中，众人都到了。

萧姝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宫装，眉眼间藏着几分抹不去的阴郁，正同对面的陈淑仪对弈。

棋盘两边的是萧姝和陈淑仪，旁边看棋的是周宝樱和姜雪宁；坐在角落喝茶的是尤月；站在窗前盯着那扇窗格的形状皱眉沉思的是方妙；怯生生的姚蓉蓉拿了针线坐在尤月对面，正绣着一方锦帕；姜雪蕙在看书。

陈淑仪瞧见她，笑道：“姜二姑娘来了，还以为楚三姑娘今日不来了呢，看楚三姑娘这气色，似乎不太好呢。”

楚安瑜看了她一眼，坐到一旁，倒是诚实，淡淡道：“鞑靼人在热闹街市纵马，我的马车坏了，颠颠簸簸，所以看着不好些。”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过来。

这等倒霉事，她们也遇着不少。

周宝樱听她说了这话，深感同情，气愤道：“前几日我去买糕点，与鞑靼使臣刚好撞上，他的那份还没好，就夺了我手中的那份，关键是他钱都没付！为了这口吃的，我付了两次钱。”

宫里什么糕点没有?那鞑靼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陈淑仪也掺和进来：“过年期间，我与我那庶妹去霓裳阁添置新衣，看上了匹料子，都准备付钱了，硬是被鞑靼人夺了过去。”

楚安瑜喝着茶，听着她们与自己一同的遭遇。

萧姝倒是没遇上鞑靼人，但家里一个萧定非够她受得了。

听说她这位兄长，前不久刚把圣上赏赐的物件大部分送去了姜府，又送了楚安瑜不少稀世药材，讨好两人。

再想起父亲与弟弟说在通州看见姜雪宁、楚安瑜一事，心底冷笑一声。

楚安瑜养病到通州去养?实属荒谬。不过听说她因此错过了临淄王选妃的机会，萧姝便把矛头对准姜雪蕙了，现在，姜雪蕙才是最大的威胁。

人到齐了，她们也该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

＊

一行九人从仰止斋走出来时都披了厚厚的斗篷，或揣着手笼、手炉，顺着朱红的宫墙下走过。

见过了外面粗犷自然的山川河岳，经历过了惊心动魄的冒险，重新见这琉璃瓦时，姜雪宁心中不免压了口气。

楚安瑜倒还好，就是回想起街道上鞑靼人纵马，还有些想吐，没缓过神来。

尤月这些天来春风得意。

一是手里任氏盐场的银股飞涨，她还派人去往蜀地，名为伯府派过去帮衬，实则看好盐场的情况，以让自己暗中拿到更多分红。

二是没了姜雪宁找她晦气，运气好了起来。临淄王选妃她也报了自己的名字，听闻临淄王殿下爱琴棋书画，想来是因为这个才看上楚安瑜的，可惜楚安瑜没有去参选。

待得遴选那日，她只需要要露上一手，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未必不能得了沈玠亲眼，一步登天当上王妃。

这时回头看楚安瑜脸色苍白，姜雪宁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明媚，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优越感。

往日谁都知道姜雪宁是勇毅侯府世子燕临罩着的，可侯府去年就垮了；

后来临淄王对她照顾有佳，可如今临淄王选妃，姜家报上去的人是姜雪蕙，压根儿没姜雪宁什么事；

长公主殿下的确宠信姜雪宁，可今时不同往日，沈芷衣很快要送去鞑靼和亲，还能护得了她几天呢？

楚安瑜封了个清平县主，前不久京城传遍了说临淄王倾心清平县主，可惜楚安瑜尚在病中，临淄王选妃也是报了楚安柔去，断绝了她成为临淄王妃的可能。

如今的姜雪宁不过是秋后蚂蚱，在京中比楚安瑜身份贵重的也不是没有，她能护住姜雪宁吗？

尤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阴阳怪气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要去见太后娘娘，姜二姑娘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又是何必?”

姜雪宁回神看她。

尤月披着件颜色鲜亮的斗篷，笑起来：“太后老佛爷，前些日子干得劳定非世子回来的消息，一激动高兴地昏过去，演了好些日子才好，你这一副脸色不知是要寻谁的晦气。如今可没人能护得了你了，又听说定非世子对太后娘娘格外孝顺，这些日常来宫中请安，且脾气还不大好。若让他瞧见姜二姑娘这副架势——”

楚安瑜转过头来，一双水眸中带着几分戾气，沉声道：“自不用你来操心，不像尤二姑娘，没人疼。”

她这话本是想挖苦姜雪宁，可谁想头一个变了脸色的居然是萧姝。

尤月一时语塞，然后转变轻蔑，高声道：“是啊，比不得清平县主，满京的男子，怕是都是清平县主的裙下臣。”

楚安瑜：“……”

你是在说我狐媚子吗？

姜雪宁脾气上来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对于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从来就是有仇当场就报。

“你以为你什么货色?伯府什么光景，你以为拿着点银股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把自己当什么了?蠢材！”

众人的脚步都停下来，面面相觑。

她们是见识过姜雪宁的刁蛮的，也见识过楚安瑜的卖惨手段，全都默不作声。

尤月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管什么时候地方了，一股火涌上来：“姜雪宁你又把自己当什么了?楚安瑜现在就是个没封地的县主，你以为她能护得了你?临淄王选妃的名单上更不就没有你，你家人也看不好你！

勇毅侯府早就倒台了！长公主殿下不久也要和亲，最近和太后娘娘闹不和呢，太后娘娘本就看你不惯，你在这逞什么威风?”

姜雪蕙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又在这叫嚣什么?”

所有人一惊，尤月更是煞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