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坐在床头的那个女人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栗,似乎在哭泣。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分不清所在何方。
直到眼前的女人转身看见我发懵的神情,慌乱又惊喜地擦掉脸上的泪痕,随后小心翼翼地唤我:“小榆……”
我像是失忆者恢复记忆般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我母亲。
*
医生说刚做了手术,麻醉药效还没过,意识不清是正常的。
我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手术,往头上一摸,头发还在,看来是没伤着脑子。
“诶——”母亲瞳孔一震,焦急地看过来,又松了口气,“榆榆,小心着点儿,手上还绑着针呢。”
我看了眼针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到另一只手在隐隐作痛。
回忆涌上心头,我想起来,昨晚晚自习之后,我的右手尾指骨折,班主任连夜把我从学校送到医院,手术做了全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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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折是因为在回宿舍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是什么大事,手术也可以做局部麻醉。
但母亲在手术前赶到了,她对医生说:“做全麻吧,他会害怕。”
我不害怕呀。
我都十七岁了,是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可我没有出声反驳,心里甚至有些委屈。
我想不起来这种委屈源自于哪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我淡忘了,也无人愿意提及。
又在医院待了一天。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医院待这么久,明明只是手受伤了而已。
“妈妈……”我试图说服我母亲早点办出院手续。
她好像早已猜出我的想法,温柔地摸摸我的手背:“小榆再坚持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得到了准确消息,心里舒坦许多,娴熟地扯出一个笑脸回应她:“好的,谢谢妈妈。”
母亲表情一滞,似乎被我那声“谢谢”狠狠刺痛。
我知道我又伤了她的心。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俩都沉着不说话,寂静又尴尬……不像一对母子该有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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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医生过来查房,让我下午去做最后一个检查。
我问母亲:“手术后都要检查这么多次吗?”
大概她也不清楚,只含糊几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到了规定的时间,我跟着母亲往病房外走。她一路无言,偶尔偏头看我,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我突然猜到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尽管我从没来过这家医院,但当我看到房门上标注的“心理咨询室”时,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熟悉的冲动——
我朝母亲笑了笑,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心疼。
我想我刚才一定笑得很难看。
其实我并不排斥这里,我知道,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检查过了。
十四岁那年,我被检测出有轻微的抑郁症,只是轻微的。
我那个时候非常配合治疗,父母朋友体谅我,给了我很多关照。但我很不争气……没有什么效果。
我那时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傅深。现在也很好,只是没跟我一个高中后见面就少了。他昨天打电话来问我期末考得怎么样,他那时还不知道我住院了没参加期末考试。
傅深今天说想来看看我,被我拒绝了。
这是我第一次拒绝他的好意,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好久没见,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