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暗潮

二月三日，昭王宫，长生殿外

天空灰蒙蒙的，呼啸的风带来阵阵淅沥的雨。雨帘似雾如烟，由青灰色的天空缓缓垂下，周围一切景物的界限似乎都随之变得模糊。洛玖跪在殿前，沉默不语，任凭骤雨将自己的春衫打湿。

“大殿下，您都跪了一晚了，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还是快请回吧。陛下既说了不允，您又何苦在这里自讨苦吃呢？”一名身穿蓝缎对襟大褂的宫人俯下身去，为洛玖撑开一把伞。

“不。烦请公公禀明母皇，她何时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便何时离开。”跪了大半夜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她却还是用手撑着地面，逼迫自己维持着跪姿。她一双手布满老茧，其上光滑的部分早已被地上的碎石子磨破了，鲜血顺着指尖流向地面，又淹没在雨水中。昨夜磕破的额头，在冰冷雨水的冲洗下，疼得她眉头紧皱，面色惨白。

拿碎石块再次划上自己伤痕累累的右臂，她深吸一口气，张开苍白的唇，嘶哑着喊道；“恳请母皇允了我们的婚事。女儿自小没有父君的疼爱，又长年戍守边关，极少见到母皇，本不知爱为何物。直到遇见阿挚，我才明白被人关心，被人爱护是什么感觉。我们两情相悦，早已定下终生。从小到大，我从未向您求过什么，这一次求母皇看在我征战沙场数立战功的份上，成全我二人！母皇......”

话未说完，洛玖只觉眼前一黑，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过了许久，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女声：“把大殿下送回宫中，让御医替她医治。昨夜之事，切记不可外传。”

“是。”

戌时一刻，东华宫内

“吱呀——”一声脆响，窗户被从外面掀开，一抹月白色身影悄悄翻了进来，落在书房中的桌案旁。周围黑漆漆的，空无一人，桌案旁的书卷被随意摊开，凌乱地堆作一团。最上层的书卷已经泛黄发皱，其中一页载着几滴干涸的血。

季雪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洛玖素来勤政，平日里这个时辰，总会在书房中处理政务或翻阅古籍，可今日却不是。他决定去她的寝殿看看。

刚推开寝殿的门，他就猝不及防迎面撞上了一个宫女。那宫女神色慌张，端着一个盛满血水的盆，向他行了一礼，就低着头匆忙离开了。进入殿中，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混杂着一缕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整个房间中。洛玖倚在床头，头上和双手缠着布条，正端着一本书细细读着。

看到季雪莳的到来，她面色苍白，脸上闪过几分惊愕，低头看了看自己，猛地把双手藏到背后。“阿挚，你......我......”

“疼么？是谁干的！”季雪莳坐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从上到下，仔细地查看着，似乎连一缕发丝也不愿放过。

“我没事。只是昨夜赏月时，不慎被台阶绊倒，正好磕在了门前的花盆上。你看，我能跑能跳，不是好好的吗？”洛玖笑着，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梨涡浅浅，与往日并无不同。

“昨夜有雨，天空阴沉，根本看不见月亮。小玖，究竟发生什么了？告诉我，给我一个和你共同面对一切的机会，好吗？”他眸色深沉，琉璃般剔透的眼中盛满了忧虑和焦急，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昨夜我去求母皇，求她为你我赐婚......她不允，我便跪在殿外等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哽咽着，停顿着，直至再无法发出一言。她没有勇气告诉他，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即便他们的爱情不被祝福，她也决不甘心就此放弃。

他叹了口气，把心上人拥入怀中，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在眉心烙下一吻。

“傻瓜，谁让你独自去求的。答应我，今后无论何时，都不能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去做任何事情。”他的声音温和而又细腻，像一泓清泉，缓缓在她的心间流淌。“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尽我所能，替你遮去前路的风雨。”

他们双手交缠，紧紧相握，在微凉的夜里，贪恋着彼此掌心的暖。

“明日我就致信母亲，将统领三万景国军队的兵符取来，以此为聘礼，向天下求娶昭国的长公主殿下。”他神色坚毅，对着窗外的夜空若有所思，指节捏到泛白也未察觉。皎月高悬，点点银辉洒下，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白。

洛玖望着他，沉默不语。忽然觉得心口一处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动摇着。她不知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也不懂这种情感从何而来。可她喜欢在他怀中的感觉，温暖又安宁；这一刻，任何世俗的纷扰都不能打断他们。这样......就够了。

一寸相思一寸灰，思君念君情深深。遇一人，念一人，执一人，终一人。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