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

高辛王抬手指着小夭额间的桃花胎记，艰难地用灵力试探着什么，桃花胎记浮现出绯红的光芒。他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又转变成了无限的哀伤。他平静地开口说道：”你刚出生时，我和阿珩就将驻颜花封印在你体内，让你的容貌看起来像我。自然了，这个封印必须要我和阿珩两个人才能解开。如果阿珩真的战死了，我一个人就能解开封印，帮你取出驻颜花。可......那么小夭，我想......你娘应该还活着。“

小夭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光，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索性扭过头，向着桃花林深处狂奔而去。她一遍遍地呼唤：”娘，娘，我是小夭......我来找你了......"

璟想追随小夭而去，哪知他刚迈出几步，身上的水灵就在迅疾地流失，像是严厉的警告。他一咬牙，攥紧拳头，用上八成的灵力来抵抗，不料瞬间救吐出一口心头血，璟再也动弹不得。

即便高辛王的灵力是大荒内公认的第一，在这个桃花林亦是寸步难行。他无望地闭上了眼，喃喃道：“阿珩，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他摘下了那枚白骨指环，把它递给相柳，苦笑道：“你既然有胆量来荒漠救小夭，用自己的灵力护着她不受伤，还不怕死地带她寻找桃花林，我想设置桃花阵的人已经认可了你。眼下我和璟都有心无力了，拜托你把它交给阿珩，顺便告诉她几句话。”

相柳接过白骨指环，背过手去，冷淡地问：“什么话？”

高辛王悲伤地说：“我和阿珩有过约定，她助我登帝位，我给她一个自由选择去留的机会，我做到了。洵山之战，为了高辛的利益，我没有答应她出兵救昌意，我很愧疚。我一直把小夭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阿珩愿意，小夭永远都是高辛大王姬。如果阿珩不愿意，等平息了高辛和轩辕的纷争，我也可以给小夭一个自由选择去留的机会。我始终记得她说的天下本是一家，我花了两百多年，已经培养好了高辛的储君。我相信他会是个明君，他会一统大荒，让天下苍生都过上好日子。“

相柳听了，面不改色道：”如果小夭没本事在玱玹身边活下去，我会带她走。“

高辛王凝视着白衣白发的相柳，忽然笑道：”当初的阿珩是轩辕王和青阳巩固两国联盟的棋子，你怎么知道小夭不会成为玱玹笼络人心的一枚棋子呢？即使小夭愿意跟你走，她也不能跟你走。就像我和阿珩大婚那日，赤宸来抢婚，阿珩可没有跟他走。“

相柳似笑非笑地说：”她欠我一个诺言。她要是想赖账，我就吃了她。“

璟脸色骤然阴沉，一字一顿地说道：”玱玹身上的蛊引到了我身上，小夭和我已经命脉相连。九命相柳，你要和整个涂山氏作对吗？“

相柳蹙了会儿眉，然后一脸无辜地说：”我只知道你是只会敛财的狐狸，什么时候还学会不要脸了？“

高辛王看看璟，又看看相柳，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过此刻的他，也顾不得小狐狸和九命相柳有什么仇怨了。桃花林并不比荒漠里凉快多少，加上他受了重伤，需要及时调理。他艰难地坐下，接着两眼一闭，开始用灵力疗伤，摆出了一副“你们接着唠，就算打架也无所谓，反正谁死了都与本王无关”的清闲模样。

璟吃力地抬起头，对着相柳挤出一个微笑，“你爱死不死！可别想拉着高辛的王姬给你陪葬。如果是其他女子，你挑中谁陪你一起死我都管不着。可小夭，就是不行！相柳，小夭学过毒王的《毒蛊经注》和医祖的《百草经注》，她会救人，同时也会杀人。你让她为你炼制毒药，是何居心？你找死，她便亲手奉上一瓶瓶毒药。我想活，她同样拿出了压箱底的灵药。你和我，注定只能活一个。既然你铁了心要跟着洪江一起送死，又何必招惹小夭？别忘了，她是高辛王的女儿！也是轩辕王的外孙女！”

相柳轻蔑一笑，眼里闪过一瞬的犹豫，但很快就恢复了阴戾的模样。他冷淡问道：“果真如此吗？涂山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小夭救你的真正意图。她是为了帮麻子娶媳妇，才拿救命之恩要挟你的。要不是麻子把你背到回春堂门口，你觉得小夭吃饱了撑的，会从死人堆里把你扒拉出来么？至于小夭是谁的女儿，你好像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难道小夭亲口告诉过你，她的父亲是高辛王吗？还有，你怎么知道轩辕王不会为了招降我而把小夭当谈判的条件呢？你记住了，不管小夭是谁的女儿，也不管她是谁的外孙女，只要她一句话，我就会带她走。女娲大帝也别想拦住我！”

相柳拂袖而去，脚步轻盈，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桃林深处。这决绝的姿态落在璟的眼中，就是相柳心无旁骛地走向了他的爱情。

璟的一颗心仿佛坠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他喃喃道：“不可能，蛇莓儿成功引蛊了，小夭心里爱的人怎么可能是相柳呢？她和相柳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是谁的女儿？她为什么要救我？她真的不爱我吗？”

高辛王缓缓睁开眼睛，他望着相柳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袭红袍的故人。他的心剧烈一颤，他茫然地观赏着簌簌而落的桃花，想起了阿珩说过的雌雄酒的故事，想起了阿珩和他在高辛的放灯节一起看过的人间星河。想起了父亲和轩辕王在神农王病重时选择结盟，自己和阿珩因此完婚，两人约定只做盟友。

高辛王眼角淌下一颗晶莹的泪，他怜悯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涂山狐狸的小儿子，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阿珩说过的话：“高辛有美丽的人间星河，轩辕有万仞高峰的雄伟险峻，神农有千里沃土的瓜果飘香，君临天下的帝王应该不分高辛、神农、轩辕，都一视同仁。”

璟似乎听懂了，可他不愿意将小夭拱手相让。他没能得到小夭的爱不要紧，哪怕小夭能陪在自己身边，两人就这样相敬如宾地走完这一生也好。可他不能看着杀人魔头相柳赢走小夭全部的爱。他不甘心，他见不得相柳拥有这世间最纯粹的情感、最圆满的结局。他装作听不懂高辛王的点化，一言不发地开始闭眼疗伤。在这片诡异的桃花林中，他和高辛王只能勉强自保，而相柳和小夭却十分轻松惬意，像是在春日郊游。他不懂，设置桃花阵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辛王不强求璟放弃小夭，他知道所有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阿珩帮助自己成为了高辛的国君，自己才有机会守护高辛的子民。如今，他愿意成全阿珩的女儿，只要是小夭喜欢的男人，他都会千方百计抢过来做小夭的夫君，抢不来就好言好语地哄，哄不了就用灵力以强欺弱，他还不信了，这大荒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他唇畔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语重心长地对着桃花说道：“你说呢，赤宸?阿珩体内有太阳之火，能把原本水草丰美的土地变作千里荒漠。大荒人只知赤水之北有沙漠，而认为桃花林只是一个传说，殊不知这片桃花林乃汝死之日所幻化，你于死地创造了一份生机，封锁了阿珩的太阳之力，你保护了阿珩。几百年来，你一直守护着阿珩。你死了，却始终活在阿珩的心中。中原的氏族恨你，全大荒都在唾弃你，而你根本不在乎。因为在你眼中，只要得到阿珩一个人的认可就足够了。你为了阿珩死而无憾，而我却要抱憾终身。我娶她时，并未喜欢她。待喜欢她时，她已把自己看作你的妻。现在的玱玹需要小夭，但我少昊向你许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拼了老命也会让小夭嫁给最想相守一生的人。"

桃花林不再排斥高辛王，璟扶着少昊站了起来。少昊攥着璟的手，一步一顿地往桃林深处走去。

下一章：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