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相柳带着小夭向着五神山飞去，路上小夭回想着相柳在南河边说的话“离开清水镇以后，你就不必为我所用了。”

"你让我回到高辛王身边，这就算是我帮你做的一件事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把玱玹身上的蛊引到你身上？“

相柳蹙眉说：”一百年内，你都得乖乖做高辛的大王姬。不然的话，我就杀了玱玹！至于引蛊，等我有空时，自会来找你。“

小夭笑着说：”可别让玱玹等太久。“

相柳讥嘲地问：”你以为玱玹像你一样耐不住寂寞吗？“

自始至终，小夭都不希望玱玹和相柳之间任何一个死掉。在清水镇，她是玟小六，玱玹是轩。在高辛，她是大王姬，玱玹是高辛王的徒弟。在轩辕，她是轩辕王的外孙女，玱玹是轩辕王的嫡孙。玱玹自小打架就打不过自己，外婆临终前说让自己和玱玹相互扶持，彼此照顾。小夭下定决心，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让哥哥受到欺负。如果有人要伤害哥哥，自己要么跟哥哥承受同样的痛苦，要么杀了伤害哥哥的人。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没半点想杀死相柳的想法呢？如果自己不闯进凤凰林的必杀阵，相柳早就死过一回了。小夭紧闭着双眼，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相柳把包袱扔到小夭怀里，冷漠地说”交给你父王。“

小夭只恨自己灵力低微，对着这个只有灵力高强者才能打开的包袱翻起了白眼。

龙骨狱外，侍卫们敬业地举着十八般兵器指向进犯者，场面可谓气势磅礴。相柳的视线落在一个将军身上，那将军开口说道：”在下蓐收，来自青龙部，是高辛王的表侄......“

另一位眉清目秀的将军竟粗暴地打断蓐收：”我说你相亲呢！睁大你的龙眼看清楚，那个雕背上站着的是九命相柳！“

蓐收凑到长着娃娃脸的将军耳边，轻声说：”他背后不是还有一个女娃子嘛。“

那将军对着蓐收咆哮道：”你敢觊觎相柳身边的女人！他俩同行而来，我俩理应同仇敌忾才是。你倒好，临到阵前，不想着建功立业，竟想起来谈情说爱！是你色令智昏，还是我小题大做！“

蓐收义正词严地反问：”你他娘的别忘了，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等一个女娃子！“

那将军嗤笑道：”我就不信了，咱们在龙骨狱外溜达了三个月，连只雌鸟都没见着。这会儿来的女娃娃就是陛下要找的人，哪有那么巧的事！“

蓐收翻了个白眼，接着叹了口气，终究忍下了满腔愤怒，好声好气地说：”是不是，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那将军迟疑了会儿，清了清嗓子，转身对着小夭喊：”在下禺疆，来自羲和部。你可是来求见陛下的？“

小夭笑眯眯地说：”是啊。“

这简短的二字，对蓐收来说有如暗处逢灯，而对禺疆却是晴天霹雳。相柳负手而立，盯着禺疆，冷冷地说：”人我送到了，后会有期。"

小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才，她和相柳兴致盎然地围观了蓐收和禺疆的“同心同德”，还没咂摸出禺疆和蓐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名场面，自己就像破烂一样被相柳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岸边。她狼狈地趴在了两个将军的面前，蓐收赶忙将她搀了起来，小夭很是感激这位将军的怜香惜玉，不似九头妖怪那般冷血无情。小夭转身望向天空，还想着说抱怨几句，而相柳早已策着白羽金冠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这么走了？”

蓐收心情却十分畅快，微笑着对小夭说：”打不起来最好。走吧，我亲自护送你去见陛下。“

禺疆捡起包袱，也随着蓐收去向高辛王复命了。路上他还在想”幸不辱命“这四个字来得太过容易，相柳简直就是自己人，把高辛王要找的人贴心送上门来。要没有相柳的坐骑，这女娃娃猴年马月才能走到五神山。自己和蓐收指不定还要吹多久的海风。

自从接到命令，高辛王就免去了他们所有的朝会、练兵、应酬，禺疆连今年的赤水秋赛都无缘参加。

他们来到一座华美精巧的宫殿前，蓐收笑着说：“这是五神山上最大的宫殿承恩宫。因为陛下的后宫只有一位妃子，所以这宫殿看上去冷清了些。不过你来了，说不定就会热闹起来的。阿念这个小混账最喜欢和人较劲了，要是姑娘能把王姬收服，那日子就好过多了。”

小夭问：“玱玹呢？”

禺疆好整以暇地说：“他在华音殿。我说你到底是来见高辛王，还是见轩辕王子的？”

小夭欲言又止。蓐收此时面露难色，低声说道：“我和玱玹从小一起学习修炼，如今他病入膏肓，我却无能为力。”

禺疆不以为意，摇了下头，嘴角带着笑意：“两百多年前，玱玹孤身一人来到五神山。要不是高辛王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着，估计他早就被仇人暗地里杀了。三个月前，他和王姬在外游历归来，就成了个病秧子。青丘的二公子带着医师蛇莓儿来看望他，结果蛇莓儿说医治不了，玱玹不知被哪个仇家施了蛊术，蛊虫反噬，要是还找不到下蛊之人，恐怕捱不过这个冬天了。”

蓐收声音哽咽：“连百黎族的蛇莓儿都说没救了，看来玱玹是真的要死了......"

小夭神情焦灼地说：”快带我去见他，我懂得一些蛊术。“

蓐收连忙在前面带路。他和玱玹情谊深厚，当日亲眼看见连巫蛊高手蛇莓儿都束手无策，他还来不及悲伤，就接到高辛王的密令。当时心里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比玱玹更重要？如今一听小夭说能医治玱玹，还以为小夭是大荒内某个避世的医者，是看在高辛王的面子上才答应出山的。

而禺疆本以为不喜女色的高辛王想开了，小夭只是他新纳的妃子而已。谁知小夭是让玱玹“起死回生”的医者，于是存了一份隐秘的心思。

华音殿内，充沛的木灵灵气汇聚在玱玹身周，就好似能看到那些枝条上缀满了一朵朵火红的若木花，花气袭人，让玱玹暂时得以维系生命。小夭看着那位身着一袭黄衣、清丽婉约的女子把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哥哥，她傻眼了。"你好不容易修炼出的高强灵力就这么随意挥霍，不觉得可惜吗？"

蓐收感叹道：“金萱姑娘从轩辕城的歌舞坊赶到五神山，对玱玹可谓痴心一片。”

小夭忽而一笑，“那就好。玱玹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她坐在榻上，为玱玹把着脉。

蛇莓儿端着汤药走进来，期期艾艾地开口：“姑娘，他体内的蛊不是一般的子母蛊，而是情人蛊。这种蛊极其难养，种蛊就更难了。他显然没有真正地种上情人蛊，不然给他种蛊的女子怎么会感受不到自己的情郎命不久矣？”

小夭怔怔发了会儿呆，想起了相柳说过的话“你根本没有真正把蛊给轩种上，所以蛊虫没有产生作用。而你的这对蛊比较少见，非要解除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另一个人，把蛊引到他身上。”当时她还以为只要把这蛊引到相柳身上，就能祸害他，那哥哥就没事了。她问蛇莓儿：”如果我把玱玹身上的蛊引到另一个男人的身上，另一个男人会怎样？“

蛇莓儿摇头，”这事儿得去百黎问巫王才知道。不过情人蛊、心连心，要是给玱玹王子种蛊的女子并不爱玱玹王子，也就是说玱玹王子并非那女子真正爱着的情郎，强行种蛊一段时间还可以，日子长了就会遭到蛊虫反噬。两个人必须心甘情愿种蛊。另一个男人要是不爱那女子，很有可能像玱玹王子一样遭到反噬，轻则灵力尽毁，重则一朝毙命。“

”如果那个男人爱着那女子，那女子不爱他又当如何？“

蛇莓儿笑道:"女子养情人蛊，怎么可能不种给自己的情郎，而是种给不爱她的男人？果真如此，那男人就活该遭到反噬，活该受罪！”

小夭沉默了。按理说，相柳已经答应引蛊，自己只要安心等他来。等他和玱玹在百米内的距离时，驱策玱玹体内的蛊跑到相柳身上就皆大欢喜了。自己根本不必考虑相柳会不会遭到反噬这件事，反正他是九头之躯，蛊虫反噬疼不死他。她把手捂在玱玹心口，神思缱绻起来。

“玱玹不是心甘情愿种上这个蛊的。”

“姑娘，轩辕王子这种情况，要么是王子不爱给他种蛊的女子,或者可能没有把整颗心都放在那个女子身上。要么就是那女子爱上了另一个男子，或者可能没有把整颗心都放在轩辕王子身上。蛊虫自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才开始反噬轩辕王子的。"

小夭淡淡说道:"蛊虫可真聪明，轩辕王子和那女子并不是真正的情人。看样子要及时止损了。”可相柳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呢？

小夭福至心灵，她和相柳种对于种这个蛊都是心甘情愿的，情人蛊说不定能验证彼此的真心，试一试也无妨。最坏的结果就是，相柳少了一条命。他不爱自己，是他遭到反噬，又不是自己受罪。再说了，是相柳自己嚷嚷着要体验这个蛊的。小夭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很没良心。不过，自己好歹救了他一条命，就算他因为情人蛊赔了一条命，顶多算是互不相欠。

又一个美貌女子进来，对着小夭敛衽行礼，“奴婢静夜，是随青丘二公子前来观礼的。”

小夭明白，父王要昭告天下，高辛的大王姬回来了。那么涂山璟知不知道自己就是玟小六呢？

金萱和蛇莓儿服侍玱玹喝完药就退下了。静夜静静站在一旁，小夭不明所以。片刻后，小夭打发蓐收和禺疆带着包袱去见高辛王，说自己留在这儿思索开什么药方。

静夜确定四下无人后，泪如雨下，"天可怜见，公子平安回到了青丘。多谢大王姬出手相救。”

小夭的心咯噔一下，完了。等她平复完心情，笑问：“涂山璟受伤前是什么样的？"

静夜认真地说道：”有女子苦练十年舞，只为让公子看她一眼；有名士不远万里来青丘，一住七年，只为能和公子下一盘棋；有人不惜万金求公子一幅画。可自从公子受伤归来，就再没碰过琴。此次来五神山，公子有三件事。一为医治轩辕王子，二为接到高辛王请柬前来观礼，三为教王姬学琴。“

”这又奇了，我又没说要学琴！“

静夜说：”王姬难道不想听公子弹一首曲子？“

”不想。当年的青丘公子是怎样我已经清楚了，现在的涂山璟是怎样你真的清楚吗？“

静夜心想：防风意映对公子人前温柔，人后尽是鄙夷的眼神。而公子对于高辛的这位大王姬似乎很是上心。她不安地问道：”公子和防风意映虽有婚约，但还没有成婚。公子为了王姬，正想方设法想要退婚呢！王姬既然不想跟公子在一起，又何必给他希望？“

小夭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回忆着自己哪句话算是给了他希望。“离别前给我取个名字可好，这样我就能以另一个身份回清水镇了。回来之后，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小夭如梦初醒，错就错在不该给他取名“叶十七”。

静夜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小夭之后行礼退下。小夭波澜不惊地展开信纸：你是王姬，只有涂山璟的身份才有可能配上你，所以我不愿舍弃这唯一有机会能明媒正娶到你的身份。我把你看得比我的性命更重要。你没有我可以过得很好，可我要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小夭把纸揉成一团，接着塞进了一个空花瓶中。冷笑道：”你连我的真容都没见过，就死活要娶我。等你观礼完毕，岂不是要丧心病狂了！

三日后，蓐收来华音殿传旨，高辛王要召见小夭。

小夭随着蓐收走进幽深的朝晖殿。沉香榻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五官冷峻，有若极北之地的冰峰雕成，容貌并不算老，可乌发中央已经夹杂了不少白发，难言的沧桑。小夭脑海中倏地想到了另一个男子：白发如云，未束发髻，一条碧玉抹额将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自然披垂，五官俊美到妖异，整个人也干净整洁到妖异。他手捧公文，眉梢眼角含着轻蔑，带出阴戾气。

蓐收退下后，小夭用冰冷的语气问道：“你是我的父亲吗？”

高辛王的右手摸着左手小指上的白骨指环，缓缓地转着圈，“我是高辛少昊，你是高辛玖瑶。”

小夭笑道：“母亲已经自休于你。你也有了另一个妃子，她生了阿念。你并不缺女儿承欢膝下，为什么要和九命相柳做交易？”

高辛王说：“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做王姬，我会放你走。至于许给相柳的一百年粮草，我不会赖账。”

下一章：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