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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镇魂小短文

历代的“镇魂令主”,都是在阳世三间管着阴曹地府的事,赵云澜虽然转世了无数遍,但每一世,他的身份都是如此。

镇魂令牌,镇魂鞭,是他不可缺少的法宝,还有一件宝物,也是至关重要的法器,那就是魂鉴。

那是一本看上去非常普通的记事本,但它却可以准确的搜寻到别人的来龙去脉,魂魄所在。

当初沈巍那么隐秘的身份,就是因为有这本魂鉴的明察秋毫,从而使他就是冥界斩魂使的这个秘密被赵云澜所洞悉。

关心则乱,从地府归来,沈巍的情况就一直岌岌可危,赵云澜一门心思全都系于他的安危之上,居然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法宝可以探知鬼面的生死,此刻情急之下此刻情急之下,才忽然想了起来。

他连忙安抚沈巍说:“小巍,你别急,我有法子可以知道鬼面的情况。”

沈巍一听,又惊又喜,急切的问:“真的?”

赵云澜看着沈巍,重伤未愈的他孱弱无力,鬓边也全是虚汗,但黝黑的眼眸里却瞬间闪烁出璀璨的星芒,流光溢彩,灿烂夺目,仿佛是看到了久违的希望,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一般。

赵云澜心底却陡然生出隐约的惶恐,万一是个噩耗呢?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他甚至都有了几分后悔,不该告诉沈巍自己能探得鬼面的生死,如今这局面,生死未卜的何止是鬼面一人?

沈巍目光炯炯的盯着赵云澜,那种小心翼翼的期待让赵云澜心底如同被千针万线穿过。事已至此,他只得咬着牙取出了魂鉴,去面对那个未知的结果。

赵云澜从记事本封皮两侧抽出一张黄纸符,在上面写上鬼面的名字,然后卷起来,悬在本子上面点燃了,细碎的纸灰落在记事本上,就像细盐被撒在了水里,旋即没了踪影。

片刻后,昏黄的纸面上缓缓出现了一行字迹:大不敬之地,双生鬼王,大煞无魂之人。

赵云澜的表情突然有说不出的严肃来,他又取出了一张黄符,在上面写上——他现在何处?

然后,他缓缓的点燃了,纸灰再次落入了记事本里。

两个人心跳如鼓,大气都不敢喘,目不转睛的盯着纸面,不知道迎来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长,纸面上半晌才缓缓出现出了鬼面两个字,沈巍不解其意,回头看了一眼赵云澜。

只见这人面色凝重,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沈巍看不懂的深沉。沈巍看着他那样子,心里无端的紧张起来,他的手下意识的攥住赵云澜的手,掌心里都是冷汗,湿漉漉的,凉透了。

赵云澜不说话,眼睛死死盯着魂鉴。沈巍回头去看,就发现纸面出现了变化,鬼面那两个字闪了闪,然后就一点一点的消散了,纸面恢复了平静,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什么意思?!云澜,这是什么意思?!”沈巍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人色的脸颊刹那间惨白得可怕,他死死攥紧赵云澜的手,眼睛里全是惊恐万状的神情,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赵云澜的目光散落在他的脸上,眼睛里闪烁着让沈巍心碎的哀伤和怜悯,半晌,他才低低的说:“小巍,他不在了……”

大煞无魂之人,一旦消散,便再也无迹可寻。魂鉴可以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他有生命的迹象,都能寻到。可是,它却窥探不到鬼面下落,那只有一个可能,鬼面已经死了,再也搜寻不到他的踪迹。

沈巍眼睛死死的盯着赵云澜,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寻到一点点残存的希望。赵云澜看着他凄惶无助的样子,心里难受得不行,他展开手臂将那人抱在了怀里,感觉到了这具躯体在自己怀里抖个不停,他无计可施,只能更紧的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名字:“小巍……小巍……你怎么样了?”

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下去,漫天的星辰坠落了,黑暗无边无际。

沈巍无望的仰着头,痴痴的样子仿佛连生命都被缓缓的抽空。其实那么多天过去了,心里不是没有这个最坏的结果,只是仍然存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想着可能会出现奇迹。此刻仿佛是一把撕掉了那点自欺欺人的挣扎,沈巍所有的期待磋磨殆尽,就如同遍体鳞伤的人被遗弃在了荒漠中等待死亡,血液慢慢流尽,肌肉缓缓腐败,绝望的萎靡成了一滩烂泥。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这四个字萦绕呼啸,锥心刺骨。

黑暗里和自己形影不离,相依为命的弟弟;清澈无邪的眼睛里只装得下自己一个人的弟弟;像个小尾巴一样黏着自己,趴在自己背上撒娇的弟弟;在黄泉路口,紧紧抱住自己,无比温存依恋的弟弟;那个面对千军万马,傲然屹立,对自己说,哥哥,我来保护你的弟弟……

他不在了……

这世间再没有那样一个爱自己如骨髓的人了……

支撑着自己生命的东西好像被一下子全部掏空,致命的空虚和悲怮透骨入髓。沈巍恍若丢了魂一样仰着头,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赵云澜看他那样子,心里十分担忧,他轻轻摇晃着沈巍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小巍,小巍……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是的,我还有你……

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他了……

我跟他纠缠了一万年,恨过,斗过,也曾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愿意见他……

可是,在这一刻,我才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原来他早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之中,失去他,就像用刀把他从我体内一点点剥离出来一般的痛不可遏……

沈巍似乎又看见那个梦境,鬼面站在殷红的彼岸花旁,浑身的鲜血比那花还要鲜艳。他痛楚而无助的伸出手来,对自己凄凉的说“哥哥,你不要我了……我等了你那么久,你没来,你始终没有来……”

“不!”沈巍痛彻心扉的嘶声叫道,眼泪终于在眼眶里奔涌而出,他死死攥着住赵云澜的衣服,脸色惨白得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雪人。

赵云澜又痛又怕,沈巍现在的样子实在太令人胆战心惊,他紧紧抱住他颤抖着的身体,就听见了他在自己怀里呜咽着,仿佛梦呓一般的呢喃自语:

弟弟,哥哥要你,哥哥从来没有舍弃过你……你别怕……哥哥带你回家……哥哥再也不离开你……我们回家……你不要走………求求你回来……好不好?……哥哥给你糖……哥哥天天都给你吃糖……你别走……好不好……我要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话还没有说完,赵云澜就感到胸襟上一片温热,空气中陡然浮动出浓重的血腥味,仿佛严冬的冰霜从脊背里一浇而下,他惊骇得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小巍!”他一把将那人从自己怀抱里分开,就看见他失魂落魄的睁着盈满泪水的眼睛,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冶丽的鲜血不断的自发白的唇瓣涌了出来,无声无息的已将他胸前的衣襟洇染得一片腥红。

“小巍!!……”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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