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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镇魂小短文

夜色逐渐退隐,沉寂了多日的阳光撕破黑暗,在厚重的云层里泻出了一缕缕金线般的曙光。

赵心慈走进妖市的小巷,一眼就看见站在巷口翘首以盼的赵云澜。

惨淡的积雪上横七竖八的扔了一地的烟蒂,看来,这个人已经是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看见了赵心慈,赵云澜憔悴疲倦的脸上顿时浮显出一种极度焦灼的神情,大步迎了过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爸……”

赵心慈瞥了他一眼,映在眸子里的是一张被炙热的期盼与痛苦折磨的脸,带着无助的凄惶和担忧,让深藏在赵父体内的神农药钵不由发出一阵喟叹。

他是谁?拥有四海八荒,比肩天地的昆仑山圣啊!即便是坠落到了凡间,也是威风凛凛,人鬼共敬的镇魂令主。可是,只要遇到那个鬼王,就能毁了他的张弛有度,破了他的镇定自若,俨然已经方寸大乱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

看来,古往今来,一个情字,始终是最难堪破。

赵心慈镇静的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赵云澜急切回道:“还在昏迷不醒,孩子也没动静。”

赵心慈眉头微微一蹙,自言自语的说:“服了血鳞片,不应该这样啊。”然后他抬头道:“带我去看。”

晨光如潮水,从小巷斑驳的城墙上淌了下来。父亲那副严肃而冷峻的眉眼在曦光中让赵云澜既熟悉,又陌生。人依然是那个人,但神情与说话的语气,却令自己有一种极端生疏的恍惚。他明显的感觉到在父亲的身上,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全然不知的,而且这个秘密,居然对他一瞒,就是近三十年的光阴。

赵云澜带着父亲走进了小妖的屋子。沈巍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还没有醒。他的脸色虽然比昨天稍微好了一点,但额头上依然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眉宇间满是痛楚的神情,甚至连睫毛上都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看上去虚弱得像一个透明的幻影。

那个叫小彤的花妖正在用湿毛巾给他擦拭汗水,看见他们进来,急忙站起身来,垂首恭立在了一旁。

赵父沉默不语的坐到了床上,拉起了沈巍的手腕,就开始仔细的给他把脉。赵云澜忧心忡忡的立在旁边,目光只是凝聚在父亲慎肃的脸庞上大气都不敢喘。赵心慈屏息静气的诊了一会,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然后放下沈巍的手,就去掀开他的衣服查看胸前的伤口。

因为力量近乎枯竭,沈巍已经没有能力自愈,胸口的两个血窟窿骇然呈现在赵父面前,触目惊心的惨状让赵父都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沉默着注视着遍体鳞伤的沈巍,良久,才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衣襟掩上。

“怎么样?”父亲的缄默,让赵云澜的心慌乱到了极点。那双睿智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跃动着粼粼的波光,那是赵云澜看不懂的情绪,他忐忑不安的询问着,心里愈发的焦灼。

赵心慈不说话,但凝视着沈巍的神情,难得的露出了一种怜悯和柔软。

“你下过黄泉,是吗?”他忽然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虽然不知道他此刻问这个有何用意,但赵云澜还是赶紧回答道:“是的。”

赵父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到了床上的沈巍身上。半晌,他才缓缓的说:“活人下黄泉,生气流失,阴气入侵,从此以后这身体几乎是不可能再安然无恙了。要想让你恢复如初,须得是有人把自己的元神自愿补偿给你。鬼王生来可以比肩圣人,大概也没有妖族内丹一类的东西,要救你,那大概……就只有心头血了。”

这一段话,刹那间就像一把寒气砭骨的剔骨尖刀,狠狠的剜进了赵云澜的身体里,把他的血肉和骨髓都片片凌迟了一般。

自从拥有了昆仑君的记忆后,沈巍那漫长一万年所经历的孤独和痛楚,每次让赵云澜一想起来就痛得锥心刺骨。他暗自下定决心,尽管已是凡人之躯,也必要竭尽所能,护他周全,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和伤害。

一直存了那样的心,但结果总是事与愿违。从跟自己在一起后,带给沈巍的,似乎除了伤痛,还是伤痛,一万年前是这样,一万年后,还是如此……

赵云澜颓然跪在沈巍床边,那人惨白着一张脸,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也看得出身上是极疼的。纤长的睫毛不安的微微翕动着,那一点轻微的颤动,却像根根利箭,扎得赵云澜几乎透不过气来。

祝红替沈巍处理创伤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胸口上那两个可怕的伤口。特调处的弟兄怕他知道是沈巍取了心头血来救自己,会自责到发狂,因此一直不敢提及。赵云澜始终以为那是被阎罗王他们所伤。目睹着那个刺入心脏位置的创口,他的眼眶都红了。简直不敢去想象,被刺入那一刀的时候,他的沈巍,该有多疼?

万万没想到,原来竟是满腔炙热的爱,凝成了插在他心口上的刀。

沈巍的呼吸依然微弱而艰难,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布满涔涔冷汗的头颅在枕头不安的辗转反侧着,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极其微弱的低吟。一声声,仿佛割裂开了赵云澜的肝肠一般痛。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赵云澜把沈巍湿冷的手指的心疼的裹进自己的掌心替他暖着,然后抬起发红的眼睛逼视着对方。

赵父深邃睿智的眼眸里闪过远古的风霜,他沉吟着缓缓回答道:“昆仑君,我是当年神农大神捣药的一个石钵,奉大神所托,寄生在你父亲体内多年了。”

多年?哪是多少年?也像沈巍那样,一世一世的相陪着吗?思绪至此,又想到了那双隐藏在黑暗中寂寞如雪的眼眸,赵云澜的眼眶情不自禁的更红得快要滴血。

“那现在怎么办?怎样才可以救他?”尽管药钵的话让赵云澜心底惊起滔天巨浪,但眼下性命垂危的沈巍和孩子才是最令人揪心的。他按捺下胸中所有疑窦,一心只求所爱之人能够转危为安。

赵心慈注视着满脸痛苦之色的沈巍,低喟道:“孕育鬼胎,本就是件极为艰难危险的事情。这孩子靠每天吞噬能量成长,致使他的身体日愈衰弱。原本就必须要好好调理休息才能勉力支撑。但他一直以来却是旧患未愈,又添新伤,如果不是半神之躯,换别的鬼族,早就灰飞烟灭了。看现在这情况,不但是身体伤痕累累,难以为继,内心也是急痛交加。两向夹击,致使他的身体状况全面崩塌,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万幸的是你机智过人,想到来妖市求助。如果没有她们那些灵药救治,他绝对精血枯竭而死了。”

赵心慈的话,一字一句,淌进赵云澜的耳朵,让那灼痛,也一直延伸到了他心里。

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那个人为了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在入不敷出的硬撑着。这一次在幽冥被阎罗王暗算,身受重伤。弟弟生死未卜,而黄泉通道居然被切断,接踵而来的打击,终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急怒攻心之下,苦苦支撑的身体终于彻底崩溃,几乎将他逼至无法挽回的绝境。

漫漫的痛楚袭上了心头,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赵云澜的五脏六腑,再也不肯撒开。他的声音发着涩,只是问“那现在怎么办呢?怎样才能救他和孩子?”

赵心慈再一次替沈巍把了脉,沉吟着说:“本来妖族的百花丹和血鳞片已经是极其珍贵的药物了。但他到现在还醒不过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重伤之下还取了心头血来救你,元神流逝得太厉害,加之又大量失血,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才会导致他一直处在昏迷状态醒不过来。”

说到这里,赵父的目光停驻在满面焦虑的赵云澜脸上,他思忖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看来,要让他和孩子转危为安,还得需要一副药引。”

“需要什么?上天入地,我立刻去找来!”赵云澜的目光里瞬间燃烧起了灼热的火花,他站起身来,立刻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赵父凝视着他,深黑色的瞳仁里泛起深不见底的幽邃,缓缓说道:“你是昆仑君转世,虽然没有了神力,但身体里依然流淌着山圣的血脉。他的体内存有你的筋脉,你俩早已融为了一体。他现在气血那么弱,而你的血,就是救他的药。”

原来,自己就可以救沈巍!

父亲的这番话,让陷入绝望与恐慌深渊的赵云澜陡然看到了漫天明亮的曙光。他毫不犹豫的对父亲说:“我可以的!只要能救他们,要我怎么做都行。别说是血,要我的命都没问题!”

一柄锋利的短刀,放在了赵云澜的手腕上。刀刃轻薄而锋利,泛着银白色的冷光。赵心慈将沈巍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凝视着赵云澜问:“可想好了?”

清清亮亮的眼睛,仿佛撒满阳光的溪流,赵云澜注视着沈巍惨白孱弱的面孔,短刀在腕上迅速割下,殷红的鲜血立刻汩汩的涌了出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的深情而又缠绵:“为了他,就是要我的性命,也甘之如饴。”

滴血的手腕放在了沈巍的嘴唇上,意识昏沉的人嗅到了血液的那股特殊的腥甜,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是鬼族,本就有着茹毛饮血的本能,那血一沾到他的唇瓣,顿时唤醒了蛰伏体内的被苦苦压制着的天性,沈巍迷迷糊糊的仰起头来,一口咬住赵云澜的手腕,就迫不及待的吮吸起来。

如饥似渴的倦容落在了赵云澜眼里,叫人心里最深处隐隐牵起痛来。

他本是鬼族至高无上的王者,却因为这份爱恋,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去。那么多年,始终苦苦压抑住本性的暴戾,硬生生的把自己执拗成了那样一个温润如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对待自己,简直已经苛刻到了虐待,甚至于罔顾本性的地步了。

层层叠叠的黑袍,包裹住了一个落寞而悲凉的身影。世人皆敬畏于他的强大与孤绝,却从不知道那黑袍之下原来有着一颗如此柔软的心,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透明,而且脆弱。

小巍,你一定要好起来,这一万年你所独自承受的那些痛苦,就让我用余生的每一天来好好的弥补吧……

赵云澜心里正在这么想着,却见沈巍鸦羽一般的长睫微微闪了闪,然后,缓缓的睁开了那双黝黑而深邃的眼睛。

周遭影影绰绰,似乎围了不少人。他刚从混沌之中醒来,睫毛上都氤氲着一层雾气,眼神恍惚的看着大家,神智一时还未能彻底清醒,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沈巍慌乱的放开了吮吸着赵云澜的嘴唇,惶恐不安的看着一屋子围在床边的人,湿漉漉的眼睛里顿时涌动出坠落谷底的绝望。

他在做什么?

在吸赵云澜的血!

那是自己拼了命也要护他一生平安的人!平日里,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可是,现在居然在喝他的血!

沈巍的脸色苍白如纸,比重伤时犹甚。苦苦压抑自己那么多年,他一直觉得已经脱离了那个肮脏卑劣的种族,开始活得像一个人了。可是面对着新鲜血液的诱惑,强自克制收敛着的劣性却在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他毕竟是鬼族,再怎么掩饰,这份骨子里铭刻的嗜血本性,就是成了半神,也无法改变。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吸血了,而且,是他最心爱的人的血!沈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披戴上了精致画皮的恶鬼,撕下那层精心的伪装,永远都是如此的污秽与不堪。

赵云澜看见他面色凄惶的将自己蜷缩在了角落里,苍白的唇角还挂着一缕血痕,眼睛里的卑微和绝望让他心疼得肝肠寸断。

他知道,因为吸了自己的血,沈巍此刻一定自轻自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扑了上去,将沈巍紧紧的抱在怀里,对着他的耳际柔声说:“没事的,小巍,不要难过。这一点血,根本不算什么,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就是把条命送给你也补偿不了你为我所做的万分之一。不要觉得不安,好吗?”

沈巍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不说话。他低垂着眼帘,神色凄然而绝望,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赵云澜看着他那痛苦不堪的神情,心疼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他更紧的抱着他,仿佛要把这一万年所有的愧疚都融化在这个温存的拥抱里。他轻轻的吻着沈巍的头发,自责的说:“小巍,整整一万年了,我欠了你那么多,这一点血,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样一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在沈巍耳边炸响。他倏然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注视赵云澜,嘴唇颤抖的几乎语不成调:“你……都知道了?……”

赵云澜深情的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是的,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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